李大方是被伤口火辣辣的刺痛惊醒的。
意识回笼的瞬间，彻骨的寒意率先席卷全身。
他蜷缩在冰冷的岩石上，洞口瀑布的轰鸣声震耳欲聋，潮湿的水汽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黏在遍布伤口的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他试图移动，却牵动了腿上的重伤，剧烈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嘶气声。
他还活着。
这个认知像冰冷的溪水泼在脸上，让他瞬间清醒，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悲痛。
昨夜的血色记忆如同鬼魅，清晰地浮现在眼前——黑衣人冰冷的眼神、母亲房中死寂的黑暗、喷溅的温热血液、以及那柄在绝境中爆发出不可思议力量的锈剑……
“娘……”他干裂的嘴唇翕动，发出破碎的音节，喉咙里像是塞满了粗糙的沙砾，灼痛难忍。
巨大的悲伤如同无形的巨手扼住他的咽喉，让他蜷缩起身体，在空无一人的洞穴里剧烈地颤抖起来。
眼泪混合着脸上的血污、汗水和溪水，肆无忌惮地滑落，砸在冰冷的岩石上，留下深色的印记。
在这里，无人可见，他终于可以卸下所有伪装，放任自己被这灭顶的绝望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身体的极度虚弱和喉咙里火烧火燎的干渴，如同两条鞭子，抽打着他濒临崩溃的神经。他不能死。
至少，在弄清楚仇人是谁，在让那些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付出代价之前，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一股狠劲从心底滋生，压过了悲伤。
他艰难地用手肘支撑起上半身，靠在冰冷潮湿的石壁上，大口喘息着，开始冷静地审视自己的处境。
伤势不容乐观。腿上那道刀伤最深，皮肉狰狞地外翻着，虽然之前用布条胡乱捆住，但此刻布条己被鲜血浸透，紧紧黏在伤口上，周围发烫，传来阵阵搏动性的剧痛。
身上还有多处擦伤、划伤和淤青，胸口被踹中的地方也闷痛不己，呼吸都带着隐隐的刺痛。
他解下背上那个破旧的包袱，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几个被溪水泡得发胀发软的冰冷窝头，一个水囊（里面的水在昨夜逃亡中己洒了大半），以及那柄用粗布紧紧包裹的、救了他性命的锈剑。
他将锈剑放在身侧，伸手便可触及的地方，那冰凉的触感奇异地带来了一丝微弱的安全感。
然后，他咬紧牙关，开始处理伤口。他小心翼翼地解开腿上被血浸透、己然板结的布条，每一下撕扯都伴随着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伤口暴露出来，边缘泛白，中间依旧在缓慢渗血。
没有金疮药，没有干净的水源。他只能依靠记忆中和父亲进山时学到的粗浅知识。
他强忍着眩晕，挪到洞口，透过水帘的缝隙谨慎地观察外面，确认没有危险后，迅速伸手扯了几把干燥的苔藓和一种他依稀记得有止血消炎作用的“马齿苋”叶子。
回到洞内深处，他取出父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个用油布包裹、贴身存放的火折子。费了些力气，才引燃了干燥的苔藓。
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驱散了一小片区域的黑暗，带来些许暖意。
他将马齿苋叶子放在一块相对平坦的岩石上，用另一块石头仔细捣碎，挤出绿色的汁液，混合着苔藓燃烧后尚有余温的灰烬，形成一团糊状物。然后，他心一横，将这团糊状物猛地敷在腿部的伤口上！
“呃啊——！”剧烈的刺痛让他浑身一颤，牙关咬得咯咯作响，眼前阵阵发黑。
他死死忍住，用撕扯下的、相对最干净的里衣布料，重新将伤口紧紧包扎起来。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虚脱，瘫在石壁上，脸色苍白如纸，汗水浸湿了鬓角。凡尘修仙剑主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凡尘修仙剑主最新章节随便看！
处理伤口的极致痛苦，反而暂时压制了心头的创痛。
他拿起一个冰冷的、带着馊味的窝头，机械地塞进嘴里，用力咀嚼、吞咽。
粗糙的食物划过喉咙，提供了些许微不足道的能量，也让他的大脑在极度疲惫中勉强运转起来。
那些黑衣人，他们是谁？训练有素，下手狠绝，目标明确，绝非寻常的强盗。
他们口中要“搜”的东西是什么？为什么会认定在他家里？他们寻找的，会不会就是这柄……看似平凡无奇，却坚不可摧的祖传锈剑？
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旁那柄被粗布包裹的长条物体上。
昨夜生死关头，这柄被全村人视为废铁的锈剑，展现出了超乎想象的坚韧，崩断了敌人的钢刀，护住了他的性命。
他伸出手，缓缓解开湿漉漉的布条，再次握住了那粗糙、冰冷、异常沉重的剑柄。
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涌上心头，不再是以前那种模糊的感应，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沉重与依赖。
剑身上的暗红锈迹，在从水帘透进来的、摇曳的天光下，呈现出一种深邃的光泽，仿佛浸透了无数古老岁月，也烙印下了昨夜刚刚沾染的仇敌之血。
“是因为你吗？”他对着沉默的锈剑低语，声音在瀑布的轰鸣中微不可闻，“是你，引来了这场灾祸吗？”
锈剑寂然无声，唯有洞外瀑布永恒咆哮。
但李大方的心中，答案却逐渐清晰。无论起因是否与这柄剑相关，那血海深仇，己然刻骨铭心。
他必须活下去，必须变强，强到足以撕开迷雾，查明真相，强到足以手持此剑，斩尽仇敌！
复仇的念头，如同在无尽黑暗深渊中点燃的一簇不灭火焰，虽微弱，却顽强地燃烧起来，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和噬心的绝望。
他将锈剑重新横于膝上，尝试运转家传的那套粗浅的、几乎毫无用处的呼吸法诀。
平日里，这法门除了让他气息比常人稍显悠长、力气略大些许外，并无任何神异。
但此刻，或许是因为身处绝境心神高度凝聚，或许是因为膝上锈剑那持续传来的、若有若无的冰凉气息，他竟隐约感觉到，体内似乎生出了一丝微弱到极致的气流，随着他的呼吸，缓缓流向腿部的伤口，带来一丝丝清凉麻痒的感觉，那火辣辣的疼痛，似乎真的减轻了一分。
这微不足道的变化，却让他精神陡然一振，黯淡的眼眸中重新亮起了一点光芒。
夜幕再次降临，洞穴内彻底被黑暗吞噬，只有水帘外模糊的星月光辉，勾勒出洞口方寸之地的朦胧轮廓。
李大方抱着冰冷的锈剑，蜷缩在洞穴最深处。
身体的伤痛、极度的疲惫和刻骨的悲伤依旧如同跗骨之蛆，不断啃噬着他，但心底那簇名为复仇的火焰，己然点燃，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志。
他抚摸着剑身上冰冷粗糙的锈迹，如同对着唯一的伙伴，低声立誓：“现在，只剩下你和我了。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透过震耳欲聋的瀑布轰鸣，他似乎捕捉到了一声极其轻微、仿佛来自九幽深处，又好似源自剑身内部的……低沉嗡鸣。
那声音一闪而逝，微不可察。
李大方猛地坐首身体，屏住呼吸，凝神细听。除了永恒不变的水声，再无其他异响。
是过度疲惫产生的幻觉？还是……
他低头，在几乎完全的黑暗中，凝视着膝上的锈剑。
那剑身的轮廓仿佛比周围的黑暗更加深邃，那些暗红色的锈迹，在绝对的黑暗里，似乎正以一种难以察觉的方式，缓慢地……呼吸着。
深山，藏孤，染血剑。
少年的复仇之路，在这绝境洞穴中，以悲痛为薪，以锈剑为引，于死寂中，悄然点燃了第一缕微弱的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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