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痞帅刚把阿罗憾送的胡椒小心收进木箱,门外就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夹杂着胡商阿罗憾焦急的呼喊:“韩公子!韩公子救命啊!”
小昭连忙跑去开门,阿罗憾跌跌撞撞地闯进来,毡帽歪在一边,胡服上还沾着泥点,脸色惨白如纸。他一把抓住韩痞帅的胳膊,声音发颤:“公子,李三儿把我告到县衙了!说我卖的是假丝绸,还说我偷税漏税,县令大人要传我过堂,这可怎么办啊!”
“李三儿?”韩痞帅皱起眉。他昨天在市集听说过这个人,是江宁城里有名的奸商,专做丝绸买卖,仗着和坊市署的小吏有点交情,常欺压外地商客,没想到这次盯上了阿罗憾。
“你别急,慢慢说。”韩痞帅扶着阿罗憾坐下,给了他一杯温水,“他说你卖假丝绸,有什么证据?偷税漏税又是怎么回事?”
阿罗憾喝了口水,情绪才稍微稳定些:“我卖的都是波斯正经丝绸,怎么会是假的!李三儿昨天来我摊位,想压价买我剩下的十匹丝绸,我没同意,他就怀恨在心。今天一早,他就带着坊市署的人来,说我丝绸的成色不对,还说我上个月从广州来江宁,没在坊市署登记缴税,把我堵在摊位上,首接扭送县衙了!”
韩痞帅心中了然。这李三儿分明是想强买不成,就故意栽赃。唐代对胡商贸易虽持开放态度,但规定胡商入境后需在当地坊市署登记,售卖商品要缴纳“关市税”,税率为商品价值的百分之二。阿罗憾刚到江宁不足一月,或许是没摸清流程,没及时登记缴税,才给了李三儿可乘之机。
“你在坊市署登记了吗?缴税的凭证有没有?”韩痞帅追问。
阿罗憾苦着脸摇头:“我刚到江宁时,坊市署的小吏说让我先摆摊,过阵子再补登记,税也没让我交。现在李三儿说我是故意不登记,想偷税……”
“我跟你去县衙。”韩痞帅站起身,从书箱里翻出那本泛黄的《唐律疏议》,揣进怀里。他知道,这事若处理不好,阿罗憾不仅要被罚款,甚至可能被驱逐出境,他昨天刚攒下的名声,也会因没能帮人到底而受损。更重要的是,这是他第一次正式接触唐代的司法体系,若能妥善解决,或许能引起县令的注意——这对他未来的科举之路,绝非坏事。
小昭担忧地拉了拉他的袖子:“少爷,县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
“放心,我有分寸。”韩痞帅拍了拍她的手,“我只是去作证,又不是去受审。”
两人赶到县衙时,正堂外己围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县衙正堂门口,李三儿穿着一身绸缎衣裳,正跟一个坊市署的小吏谈笑风生,见阿罗憾来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阿罗憾,你这胡商,也敢在江宁城卖假货偷税?今天看县令大人怎么收拾你!”
阿罗憾气得发抖,却不知该如何反驳。韩痞帅上前一步,挡在阿罗憾身前,冷冷看着李三儿:“李郎君,说话要有证据。阿罗憾的丝绸是真是假,是否偷税,得县令大人审了才知道,你在这里叫嚣,难道是想干预公断?”
李三儿没想到阿罗憾还带了帮手,上下打量韩痞帅一番,见他穿的是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不屑地嗤笑:“哪来的穷酸秀才,也敢管老子的事?滚一边去!”
“放肆!”韩痞帅声音一沉,“县衙乃公断之地,岂容你在此辱骂士人?《唐律疏议·斗讼律》有云,‘诸骂人者,笞十;骂祖父母、父母者,绞;骂缌麻以上亲,杖八十;小功以上,徒一年’。虽未提及辱骂士人,但士人乃教化之基,你当众辱骂,己属不敬,若我告你,你至少要受笞刑!”
他语速平缓,却字字清晰,引述律法条文分毫不差。周围看热闹的百姓顿时议论起来,看向李三儿的眼神多了几分鄙夷。那坊市署的小吏也脸色一变,悄悄拉了拉李三儿的袖子,让他别再说话。
李三儿没想到这穷秀才竟懂律法,心里有些发虚,却还嘴硬:“你……你少拿律法吓唬我!我有证据证明阿罗憾卖假货!”
就在这时,堂内传来衙役的吆喝:“县令大人升堂——”
众人纷纷让开道路,韩痞帅扶着阿罗憾,跟着李三儿和坊市署小吏走进正堂。江宁县令周大人坐在公案后,身穿青色官袍,面容清瘦,眼神锐利,一看就是个懂律法、重证据的官员。
“下跪之人,可是波斯商人阿罗憾?”周县令拿起案上的诉状,声音沉稳。
阿罗憾连忙跪下:“草民阿罗憾,见过大人!草民没有卖假货,也没有偷税漏税,求大人明察!”
“你没偷税漏税?”周县令看向坊市署小吏,“坊市署可有他的登记记录和缴税凭证?”
小吏躬身道:“回大人,阿罗憾上个月初到江宁,当时小吏让他先摆摊,约定本月补登记录、缴纳税款,如今尚未到约定时间,故无凭证。”
李三儿立刻道:“大人!他这是狡辩!他分明是故意不登记,想偷税漏税!再说他卖的丝绸,看着光鲜,其实是用劣等丝线织的,我有证人可以证明!”
说着,他身后走出一个绸缎铺的掌柜,躬身道:“大人,小人见过阿罗憾卖的丝绸,那丝线粗细不均,光泽也是用油脂抹出来的,确实是假货!”
阿罗憾急得满头大汗:“大人!不是的!波斯丝绸的工艺和大唐不同,丝线是双股织造,看起来比大唐丝绸粗,但更耐磨;光泽是丝线本身的光泽,不是抹了油脂!”
“空口无凭。”周县令皱了皱眉,“来人,取阿罗憾的丝绸和大唐丝绸各一匹,当庭查验!”
衙役很快取来两匹丝绸,铺在公案前。众人凑近一看,阿罗憾的波斯丝绸确实比大唐丝绸粗些,光泽也稍暗。李三儿立刻喊道:“大人您看!这分明是假货!”
周县令拿起丝绸,手指捻了捻,又放在鼻尖闻了闻,眉头皱得更紧。他虽懂政务,却对丝绸工艺不甚了解,一时难以判断。
就在这时,韩痞帅上前一步,躬身道:“大人,草民韩痞帅,愿为大人解惑。”
周县令看向他:“你是何人?为何能解惑?”
“草民乃江宁本地学子,略懂些丝绸工艺和律法。”韩痞帅道,“大人可细看这波斯丝绸的纹路,它采用的是波斯萨珊王朝的‘联珠纹’,织造时用双股丝线,每寸经纬线各十二根,而大唐丝绸多用单股丝线,每寸经纬线各十五根,故波斯丝绸看起来粗,实则更坚韧。至于光泽,大人可将丝绸浸入水中,若光泽是油脂所造,沾水后会变得暗淡;若是丝线本身的光泽,沾水后会更鲜亮。”
周县令眼睛一亮,立刻让衙役端来一盆水,取一小块波斯丝绸浸入水中。片刻后取出,那丝绸不仅没暗淡,反而更显莹润,联珠纹也愈发清晰。
“这……”李三儿脸色瞬间变白。
韩痞帅又道:“至于偷税漏税一事,《唐律疏议·关市令》规定,‘诸外蕃人入朝,于市交易,皆令互市官司检校,其市易之处,不得禁约’,且‘诸商胡初至,所在官司给牒,听其往来交易,无得重加率税’。阿罗憾初到江宁,坊市署己约定本月补登缴税,并未逾期,故不构成偷税漏税。李三儿因强买不成,诬告阿罗憾,根据《唐律疏议·斗讼律》,‘诸诬告人者,各反坐’,即诬告他人犯何罪,诬告者便需受何罪。李三儿诬告阿罗憾卖假货、偷税漏税,若属实,阿罗憾需杖六十、罚银百两,故李三儿应反坐此罪!”
他话音刚落,正堂内顿时一片寂静。周县令拿着《唐律疏议》翻查片刻,抬头看向李三儿,眼神冰冷:“李三儿,你可知罪?”
李三儿“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大人饶命!小人一时糊涂,求大人开恩!”
“糊涂?”周县令冷哼一声,“你仗势欺人,诬告外商,若不严惩,何以服众?来人!将李三儿杖六十,罚银百两,赔偿阿罗憾的损失!绸缎铺掌柜作伪证,杖三十,罚银五十两!”
衙役立刻上前,将李三儿和掌柜拖了下去,堂外传来阵阵惨叫声。周县令看向韩痞帅,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韩学子,你年纪轻轻,竟对《唐律疏议》如此熟悉,还懂丝绸工艺,实属难得。”
韩痞帅躬身道:“大人过奖,草民只是略读诗书,碰巧知晓罢了。”
“好一个‘略读诗书’。”周县令笑了笑,“你且回去,日后若有需要,本县或许还会找你商议事情。”
走出县衙时,阳光正好。阿罗憾激动地握住韩痞帅的手,哽咽道:“韩公子,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以后你若有任何需要,尽管吩咐!”
周围的百姓也围上来,纷纷称赞韩痞帅:“韩秀才真是有学问!”“不仅懂诗书,还懂律法,将来必定能中进士!”
韩痞帅笑着拱手道谢,心中却很清楚,这只是他在大唐立足的一小步。县衙对簿的经历,不仅让他在江宁攒下了名声,更让他意识到,脑海中的历史知识和律法条文,正是他在这个时代最有力的武器。
他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眼神愈发坚定。科举之路虽难,但只要一步步走下去,总能闯出一片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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