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岩石，像一块巨大的寒铁，不断吸走顾沉身上本就所剩无几的温度。
他靠在那里，意识在清醒与昏沉的边缘反复挣扎。每一次心跳，都像是一个沉重的鼓点，将滚烫的血液泵出胸前那道撕裂的伤口。他能感觉到生命力正随着血液，一点点地流逝，注入脚下这片冰冷的土地。
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模糊，沈清言焦急的脸庞，也分裂成了无数个重影。
“顾沉！看着我！不准睡！”
一个清亮而急切的声音，如同一根钢针，狠狠刺入他即将沉沦的意识，强行将他拉了回来。
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看到沈清言正半跪在他面前，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此刻写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焦灼。
“你的动脉分支血管破了，再不止血，不出半个时辰，你就会死于失血性休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小锤子，敲打在顾沉摇摇欲坠的理智上。
她没有丝毫的慌乱，即便是在这样生死一线的绝境之中，她依旧保持着一个医者该有的、近乎残酷的冷静。
她飞快地撕下自己干净的里衣下摆，用力按压在顾沉的伤口上，试图用压迫法止血。然而，那鲜红的颜色，几乎是瞬间就浸透了白色的布料，汩汩地向外冒着，毫无停歇的迹象。
不行！压迫止血根本没用！
沈清言的心，一寸寸地往下沉。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搜索着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草药？普通的止血草药，对于这种动脉性出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缝合？她没有针线，更没有麻药，在这种环境下进行血管缝合，无异于天方夜谭。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就在她几乎要绝望之际，她的目光，无意中瞥见了岩石缝隙中攀爬着的一种藤蔓。那藤蔓的表皮呈暗红色，仿佛凝固的血迹，被划破的茎秆处，会渗出一种暗红色的、黏稠的树脂。
是龙血藤！
沈清言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
她记得祖父那本破旧的医书上记载过，龙血藤的树脂，有极强的收敛、止血、生肌之效，是炮制金疮药的上品。虽然首接使用效果会差很多，但眼下，这己经是她唯一的希望！
“忍着点！”她对顾沉低喝一声，也来不及解释，转身就用那柄黑色短刃，飞快地从石壁上砍下数截龙血藤的藤蔓。
同时，她又在附近潮湿的泥地里，发现了另一丛救命的植物——艾草。
有了！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计划，在她的脑海中瞬间成型。
“顾沉，接下来会非常痛，痛到你可能想死。但你必须挺住，这是你唯一活命的机会。”她回到顾沉身边，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语气严肃得不带一丝感情。
顾沉看着她那双映着自己苍白脸庞的、亮得惊人的眸子，感受着她话语中那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他艰难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沈清言不再犹豫。
她先是将艾草的叶片揉碎，取其柔软的艾绒，然后将龙血藤的藤蔓用力砸烂，挤出里面暗红色的黏稠树脂，与艾绒混合在一起，做成一个拳头大小的药团。
做完这一切，她深吸了一口气，从背篓里拿出火折子和仅剩的一点被油布包好的火绒。
万幸，火绒还是干的！
她将火绒引燃，又迅速添上干枯的艾草叶，一簇小小的、却承载着全部希望的火苗，在她的掌心升腾而起。
“撕开他的衣服！”她对顾沉命令道。
顾沉用尽最后的力气，配合着她，将胸前那片被鲜血浸透的衣物撕开，露出了那道再次变得血肉模糊的狰狞伤口。伤口边缘的一处，一个小小的血口正在有节奏地向外喷涌着鲜血，如同一个魔鬼的喷泉。
就是那里！
沈清言的眼神瞬间锁定。她将混合了龙血藤树脂的艾绒团，精准地、用力地按在了那个出血点上。
“啊——！”
剧烈的痛楚让顾沉那钢铁般的意志，也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艾绒和树脂填塞进伤口的瞬间，那种异物入侵的撕裂感，足以让常人首接痛晕过去。
但这，仅仅只是开始。
沈清言没有理会他的痛苦，她捡起一根干枯的树枝，引燃了火苗，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燃烧的火头，对准了伤口上那团艾绒。
“滋啦——！”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伴随着一股皮肉烧焦的焦臭味，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艾绒被点燃，混合着龙血藤的树脂，开始在顾沉的伤口上，进行一场最原始、最野蛮的“灸法止血”！
“呃啊啊啊——！”
顾沉的双眼瞬间布满了血丝，他死死地咬着牙，牙龈都咬出了血，脖颈和手臂上的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他全身的肌肉都因为剧痛而剧烈地颤抖、痉挛，整个人像一张被拉满的弓，似乎下一秒就要彻底崩断。
那种血肉被灼烧的痛苦，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穿成小农女，开局医好活阎王》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远比任何刀伤剑伤都要来得猛烈，仿佛是首接作用于灵魂的酷刑。
沈清言的额头上也全是冷汗，握着树枝的手，因为过度用力而微微发抖，但她的眼神，却依旧专注得可怕。她死死地盯着那团燃烧的艾绒，精确地控制着火候，既要保证热力足以让血管烧灼闭合，又不能伤及周围健康的组织。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对顾沉来说，都是地狱般的煎熬。
终于，当那团艾绒燃烧殆尽，化为一团焦黑的灰烬时，那股不断向外喷涌的鲜血，也奇迹般地……止住了。
伤口上，形成了一块由艾绒、树脂和凝固的血液组成的、丑陋的黑色血痂，像一个狰狞的封印，将死神牢牢地挡在了门外。
“呼……呼……”
顾沉瘫倒在岩石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浑身上下，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被冷汗彻底浸透。他感觉自己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沈清言也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有些脱力。她扔掉手中的树枝，看着自己的杰作，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成功了。
她用最原始、最粗暴的方法，硬生生将顾沉从死亡线上给拽了回来。
“我们……得离开这里。”顾沉的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却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坚韧，“他们……很快会搜过来。”
沈清言点点头。她知道，这里血腥味太重，而且临近河边，太过暴露。
顾沉凭借超强的生存本能，在脑海中迅速构建出了一幅地形图。
“往西北……方向走……大约三百步……有一处……断崖……崖壁上有……藤蔓……”他断断续续地，用尽全力，为沈清言指明了方向。
沈清言没有怀疑，她相信这个男人对这片山林的熟悉程度。她搀扶着他，几乎是将他大半个身体的重量都扛在了自己身上，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他所说的方向挪去。
三百步的距离，他们走了足足一炷香的时间。
当沈清言拨开最后一片蕨类植物的叶子时，果然看到了一处隐蔽的断崖。而在断崖的中下部，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所遮掩的地方，赫然有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那是一个天然形成的山洞，洞口不大，却极其隐蔽，若不是顾沉指点，就算从旁边走过一百次，也绝不可能发现。
两人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爬进了山洞。
洞内比想象中要干燥和宽敞，地上积着一层厚厚的、干燥的落叶。沈清言将顾沉安顿好，顾不上一身的疲惫和湿冷的衣物，第一件事，就是再次生火。
这一次，比之前要困难得多。所有的木柴都是湿的。她只能用短刃，耐心地将的树皮削去，取里面相对干燥的木芯，劈成细丝。
不知失败了多少次，就在她快要绝望时，一星微弱的火星，终于在一小撮木丝中，顽强地亮了起来。
当橘红色的火焰，终于在山洞里稳定地燃烧起来时，沈清言几乎要喜极而泣。
温暖的火光，驱散了洞内的阴冷与潮湿，也驱散了两人心中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们终于，有了一个可以暂时喘息的、安全的栖身之所。
沈清言脱下湿透的外衣，拧干水分，架在火边烘烤。她又帮着顾沉，小心翼翼地脱下他同样湿透的上衣，让他赤裸着上身，离火堆更近一些。
火光下，他那具布满了新旧伤痕的身体，显得格外精壮而富有冲击力。流畅的肌肉线条，充满了爆发性的力量感，仿佛一头蛰伏的猎豹。只是那苍白的脸色和胸前狰狞的伤口，破坏了这份美感，平添了几分悲壮。
沈清言的目光只是飞快地扫过，便立刻移开，脸上有些发烫。她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照顾他这件事上。
她拿出背篓里最后一点米，煮了一锅稀得能照见人影的米粥，又在里面加了些有安神、止痛效果的草药。
顾沉己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高强度的疼痛和失血，让他身体的防御机制，终于启动了。
沈清言只能一口一口地，将温热的米粥，慢慢喂进他的嘴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终于有时间，靠在温暖的洞壁上，处理一下自己。她喝了半碗米粥，感受着暖流滑入腹中，那种从内到外都活过来的感觉，让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她看着火堆旁陷入沉睡的顾沉，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下显得轮廓分明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短短几天，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从一个挣扎求生的农家孤女，变成了一个亡命天涯的逃犯。这一切，都源于这个谜一样的男人。
她不知道他的过去，也不知道他的未来。她只知道，在这一刻，他们是拴在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是彼此唯一的依靠。
她伸出手，习惯性地探了探他的额头。
指尖传来的滚烫触感，让她的心，猛地一沉。
他又开始发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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