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榷来到考场时己经不算早了，他交了手机，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等待这学期的最后一场考试的开始。
走廊边还站着零零散散的学生，他们手里紧捧着书，神情专注中透着些许慌乱，似乎在做最后的挣扎。
余榷的目光越过他们，看着雾蒙蒙的天空，细小的雪花正无声地飘扬落下。
不知道应淮现在在做什么......
整个宿舍，陈俞言的专业没有考试，只用提交论文即可，而沈意和应淮都在上个星期结束了最后一个科目，早早离了校。
今早应淮还专门发了消息，言简意赅地提醒他检查准考证和文具，语气是一如既往的稳妥可靠。
巧的是，几乎同时，沈意也发来了几条信息，是几张抓拍的照片。背景似乎是个极尽奢华的宴会厅，水晶灯流光溢彩，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照片中间是正在与人交谈的应淮。
他身处于一片浮华喧嚣之中，一身剪裁精良的黑色西装，衬得他身姿越发挺拔清峻，与周围那些大腹便便或笑容热络的宾客截然不同。
他并未刻意摆出姿态，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一手或许还插在西裤口袋里，另一只手端着一只香槟杯。
照片里的应淮微微侧头，听着面前一位显然有些年纪、气度不凡的男人说着什么，表情淡淡的，眼神也透着疏离，偶尔才几不可察地颔首，唇瓣微动，回应一两句。
那份冷淡并非无礼，而是一种源于深厚底蕴的自然而然的距离感，仿佛他生来就站在那个高度，无需对任何人曲意逢迎，自有人趋前同他寒暄。
“各位同学，请将与考试无关的物品放到指定区域，考试即将开始。”
在监考老师的催促下，所有学生都进了考场，窸窣声拉回了余榷飘远的思绪。
他深吸一口气，将窗外细雪的宁静和照片中那人的身影暂时压回心底，收敛心神，准备迎接眼前的考试。
——
事实证明，应淮的确是个很好的老师，今天的高数考试余榷做的得心应手，写下的每一个字符都十分顺畅，没有丝毫凝滞。
他提前半小时交了卷，从考场出来时，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先前的喧嚣早己散尽，只剩下一种被抽离后的寂静，静得能清晰听见窗外雪花扑簌簌落下的细微声响。
雪越下越大了......
透过设计独特的透明玻璃窗，余榷看到被雪铺满的雪地上正在追逐打闹的学生，似乎把这冷冰冰的大雪染上灼热的温度。
一种莫名的空落感，如同窗外弥漫的寒雾，悄无声息地包裹上来。
打雪仗、堆雪人......这些充斥着喜悦的活动从未在余榷的生命里出现过，他对雪的记忆，只有冰冷、畏怯、刺骨。
极端的天气对入不敷出的家庭来说只会是负担，就像无数个冬日，他瑟缩在漏风的窗边，听着楼下传来父亲输钱后归来的咆哮和母亲压抑的哭泣。
屋外的雪光再亮，也照不进他心里的黑，那雪带来的不是纯净，而是彻骨的寒冷和无处可逃的绝望。
他记得最清楚的，是有一年冬天，母亲好不容易攒钱要给他买的新棉袄，被父亲偷偷拿走典当换了赌资。他穿着单薄的旧衣站在雪地里找父亲，手脚冻得失去知觉，心里却比身体更冷。自那以后，每一片雪花落在他身上，都像是在重复那一刻的被抛弃与寒意。
考试时高度集中的精神骤然松弛，反而让一种难以言喻的茫然和无措浮了上来。
明明早己习惯了独来独往，考完试自己收拾东西离开更是再寻常不过的场景。
可这一次，心底却泛起一丝极淡的的酸涩。
是因为看到沈意照片里那个灯火辉煌、与他截然不同的世界吗？
还是因为……那个世界里，那个此刻理应远在繁华之中的人，曾那样细致地提醒他不要忘带准考证？
思绪有些飘忽，心不在焉。
他选了最近的一处楼梯下去。
楼梯间同样空旷，只有他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轻微回荡。
余榷下意识地一步步往下走，目光没有聚焦地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脑子里混杂着理不清的思绪。
就在即将走到最后一节楼梯时，脚下忽然一滑！余榷重心瞬间失衡，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
预想中摔落在冰冷地面的疼痛并未传来。
相反，他被紧紧地、稳稳地搂住了。
一股沉稳的力量及时地从侧方揽住了他，阻止了他即将狼狈摔倒的动作。
他的侧脸猝不及防地撞进一件质感极佳的大衣面料里，微凉的表面下透着温热的体温，一股清冽好闻的、带着些许室外风雪气息的淡香瞬间萦绕了他的呼吸。
余榷惊愕地抬头，心跳骤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线条流畅利落的下颌，再往上，是那双他不久前还在照片里见过的、总是显得有些疏离的眼眸。
此刻，那双眼睛正低垂着，清晰地映出他此刻惊慌失措的模样。
——应淮。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那个衣香鬓影的世界里吗？
应淮似乎刚从外面进来，墨黑的发梢沾染着未化的细雪碎晶，肩头也落了一层薄薄的白。
他微蹙着眉，目光在余榷脸上迅速扫过，确认他无碍。
“看路。”
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揽在余榷腰间的手臂稳健而有力，没有丝毫要立刻松开的意思。
隔着厚厚的冬衣，余榷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手臂传来的、令人心安的力量和温度。
他的手下意识地抓住了应淮大衣的前襟，指尖蜷缩，攥紧了那昂贵的面料。
楼梯间的光线有些昏暗，窗外雪光照进来，在两人周身镀上一层模糊的光晕。
空气仿佛凝滞，只剩下彼此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在寒冷的空气里交织成暧昧的白雾。
余榷仰着脸，怔怔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剧烈的心跳声，咚咚地敲打着耳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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