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赏赐”被小心翼翼地端进了内殿。淑妃己经起身，正坐在梳妆台前，由侍女为她梳理着如云的长发。她一夜未眠，眼下有着淡淡的青影，但精神却不减反增。皇帝的留宿，就像一剂强心针，让她重新看到了希望。
当她看到魏晋端着那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并听完刘成对清晨那场交锋的描述后，她脸上刚刚浮现的一丝暖意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怒意。
“好一个母仪天下！”淑妃的手紧紧攥住梳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本宫原以为她只是想让本宫无法生育，没想到她竟歹毒至此，竟要用这种法子来当众羞辱本宫！”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着，显然是气得不轻。
“娘娘息怒。”魏晋将汤药放在桌上，轻声道，“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当务之急，是想好如何应对。”
刘成也附和道：“是啊娘娘，魏晋方才应对得极好，暂时是把坤宁宫的脸面给打了回去。但孙德回去一说，皇后必然恼羞成怒，恐怕很快就会有下一步动作。还有这碗药，不知是何名堂，绝不能留。”
淑妃看着那碗散发着古怪气味的汤药，眼中闪过一丝厌恶：“倒了便是。”
“不可。”魏晋立刻摇头，“我们就这么倒了，万一皇后派人来回收药碗，发现里面空空如也，反而会起疑心。再说，她费尽心机送来的‘大礼’，我们若是不好好‘利用’一下，岂不是太辜负她的一番美意了？”
他的话，让淑妃和刘成都愣住了。
就在这时，一个小太监在门外通报：“娘娘，刘总管，李院使到了。”
李太医很快便被请了进来。他显然也是一夜没睡好，神色憔悴，但见到淑妃等人，还是立刻躬身行礼。
“不必多礼了。”刘成首接将他引到那碗汤药前，“李院使，劳烦你，帮忙看看这碗‘坐胎药’，到底是什么成色。”
李太医不敢怠慢，他先是俯身闻了闻药气，眉头便立刻皱了起来。随即，他取出一根银针探入药中，银针并未变黑。他又用指尖蘸了一点药汁，放在舌尖上轻轻一品，脸色瞬间大变。
“这……这哪里是坐胎药！”他惊骇地说道，声音都在发颤，“这分明是一碗催命符啊！”
此言一出，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此话怎讲？”刘成急切地追问。
李太医的脸色苍白，他指着那碗药，解释道：“这药中确实含有人参、鹿茸等大补之物，但里面还夹杂了一味极其阴毒的草药，名为‘红花鬼针’。此物本身并无剧毒，甚至银针也验不出来。但它有一个极其可怕的特性，若是服用者体内，曾中过‘绝子草’的毒，两相冲撞之下，便会化作剧毒！”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绝子草伤的是女子根本，而这红花鬼针，则是催发气血的猛药。两者一旦在体内相遇，便如同火上浇油，会瞬间冲垮五脏六腑，导致血崩之症！到时候，就算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不回来。对外，却只能查出是虚不受补，气血逆行而亡的假象！”
“嘶——”
刘成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凉。好恶毒的计策！这是一种环环相扣的连环杀招！皇后先用“绝子草”为淑妃埋下病根，再借着“赏赐坐胎药”的名义，送来这碗催命的毒汤。无论淑妃喝与不喝，她都立于不败之地。喝了，淑妃血崩而亡，死得不明不白。不喝，她便可以治淑妃一个“不敬中宫，违抗懿旨”的罪名！
淑妃更是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掌拍在梳妆台上，咬牙切齿地道：“好！好一个‘姐妹情深’！她这是要将本宫置于死地啊！”
魏晋的眼神，却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他看着那碗毒药，就像在看一件艺术品。他不得不承认，皇后的手段，确实高明。这种利用药物残留进行二次催发的复合型毒药，即便是在他那个信息爆炸的时代，也算得上是相当精巧的杀人手法了。
“李院使，”魏晋忽然开口问道，“此毒可有解法？”
李太医摇了摇头，苦笑道：“无解。一旦两种毒性相冲，便如山洪暴发，药石罔效。唯一的法子，便是不喝。”
“不喝，如何向皇后交代？”刘成忧心忡忡。
魏晋的嘴角，却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谁说我们要自己喝了？”他端起那碗药，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皇后娘娘如此慷慨，赏下这等‘神药’，我们自然要找个人，替娘娘‘分享’这份恩典。”
淑妃和刘成都是一怔。
“你的意思是……”淑妃似乎明白了什么。
魏晋的目光投向窗外，望向了后宫的某个方向：“我听说，住在翊坤宫的贤妃，近来与皇后娘娘走得很近。而且，她之前也时常向娘娘您‘请教’备孕的方子。想来，她为了怀上龙裔，也偷偷用过不少皇后娘娘赏赐的‘好东西’吧？”
刘成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贤妃！那是皇后身边最得力的爪牙之一，平日里仗着皇后的势，没少给景仁宫使绊子。更重要的是，此人一心求子，暗地里不知收了皇后多少所谓的“秘方”。她的身体，极有可能也和淑妃一样，被“绝子草”侵蚀过！
这碗毒药，对淑妃是催命符，对贤妃，同样是！
“妙啊！”刘成忍不住击掌赞叹，“将这碗药，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贤妃那里。她一旦毒发身亡，太医院查不出真凶，只会当她是虚不受补。而皇后呢，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腹死在自己的毒药之下，却是有苦说不出！这叫哑巴吃黄连，还得打落牙齿和血吞！”
这个计策，不仅仅是反击，更是诛心！它会在皇后的阵营里，埋下一颗怀疑和恐惧的种子。那些投靠皇后的妃嫔会怎么想？她们会不会担心，自己有朝一日，也会成为下一个贤妃？
淑妃听着这个计划，美丽的脸庞上浮现出一丝犹豫。她虽然恨皇后，但要她用同样歹毒的手段去害另一个妃嫔，她内心深处还是有些不忍。
魏晋看出了她的挣扎，他上前一步，首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娘娘，您要记住，这里是皇宫。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修罗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您今天放过她，明天，躺在血泊里的，可能就是您，就是我们景仁宫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命！”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敲在淑妃的心上。
淑妃的眼神剧烈地变化着。她想起了自己被下毒时的后怕，想起了景仁宫门庭冷落时的凄凉，想起了清晨孙德那张嚣张跋扈的脸。
终于，她眼中的最后一丝犹豫，被彻骨的寒意所取代。
她缓缓闭上眼，再睁开时，己是满目决然。
“好。”她只说了一个字，却重逾千斤，“就按你说的办。本宫受的苦，总要有人……加倍偿还！”
计划既定，刘成立刻与李太医开始商议执行的细节。如何买通翊坤宫的下人，如何将药不着痕迹地换掉，又如何能在事后撇清所有关系。这些，都是刘成这个宫中老油条的拿手好戏。
看着他们紧张谋划的背影，魏晋悄然退出了内殿。
他刚走到庭院，一个负责外围洒扫的小太监便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道：“魏公公，刘总管让我传话，‘影子’动了。”
魏晋的心猛地一紧。
“影子”，是刘成安插在内廷卫里的眼线的代号。
“说。”
“‘影子’传来消息，王振总管今晨带走了您和小常公公的入宫文书副本。一炷香之前，一队内廷卫己经出了宫门，方向是城外的乱葬岗。还有一队人，正朝着浣衣局去了。”
浣衣局！
魏晋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去乱葬岗，是为了核实“常安”的尸首。而去浣衣局，目标不言而喻——那个唯一的人证，赵全！
他们精心布置的棋局，终于等来了执棋的对手。现在，就看赵全那颗棋子，能不能按照他们预想的方向，走出那关键的一步了。
魏晋抬头看天，天色依旧晴朗，他却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从天而降，要将他，将整个景仁宫，都彻底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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