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语翻出来的那个油布包小本子，曾经差点被韩兆邦当引火纸塞灶膛里。幸好他眼尖，瞥见了上面模糊的铅笔字迹，鬼使神差地留了下来。这会儿趁着柳兰舟带着孩子们在灶房忙活，他凑在昏黄的煤油灯下，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本子纸张泛黄发脆，字迹潦草，是他前世某次投资生态农业项目时，随手记的些零碎知识点，没想到穿过来居然成了“农业秘籍”！
“土法磷肥……收集骨头、鱼鳞、鱼内脏……与草木灰、稀硫酸混合发酵……”韩兆邦念着上面的字，眼睛越来越亮，“卧槽！这玩意儿行啊！骨头鱼鳞，这不就是现成的磷源吗？村里杀猪宰鱼剩下的下脚料，谁家都不要！”他仿佛看到了打败张铁柱进口化肥的希望之光！进口化肥牛逼是吧？老子搞点纯天然无公害的土法高科技，卷死你！
可看到“稀硫酸”三个字，他又蔫了。这年头，硫酸可是管制物品，上哪儿弄去？去公社化工厂偷？那跟找死没区别。
“妈的，卡脖子了！”他烦躁地挠挠头，继续往下翻，“育苗移栽……营养钵……草炭土……”营养钵是啥？草炭土又是什么鬼？他看得一知半解，但大概明白是要先在小范围内把苗育好，再移栽到大田里，能提高成活率和生长效率。
“这个好像有点搞头……”他琢磨着，“不用硫酸，光用骨头鱼鳞沤肥，效果肯定打折扣，但如果加上育苗移栽，抢个时间差，说不定真能跟张铁柱的化肥地拼一拼！”
说干就干！第二天天没亮，韩兆邦就背着竹筐出门了。他先去村头的屠宰点，跟负责收拾下水的王老憨套近乎。
“王叔，忙着呢？”韩兆邦递过去一小撮自家炒的南瓜子，“这些骨头渣子、鱼肠子，您还要不？”
王老憨正嫌这些东西腥臭占地方，摆摆手：“你要这玩意儿干啥？埋地里招苍蝇！赶紧拿走拿走，省得我收拾！”
韩兆邦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不动声色：“哎，谢谢王叔！我拿回去……喂狗，对，喂狗！”他一边麻利地把那些散发着异味的下脚料装进垫了干草的竹筐，一边在心里吐槽：喂你这只馋“肥”的“狗”！
接着，他又跑到村尾的河边，捡了些被人丢弃的破烂鱼篓，从里面抠搜出些干瘪的鱼鳞和细小鱼骨。忙活了一上午，总算凑了大半筐“磷肥原料”。
回到家，他把这些东西倒进一个破瓦缸里，又掺上家里烧火剩下的草木灰，加了点水搅拌。一股难以形容的腥臭味顿时弥漫开来。
“呕……”思悦捏着鼻子跑开，“爸，你弄啥呢？好臭啊！”
柳兰舟也皱着眉出来：“兆邦，你这是……”
韩兆邦赶紧解释：“兰舟，这可是好东西！土法制肥，能顶进口化肥用！就是味道有点冲，我放院子角落沤着，过段时间就好了。”他心想，冲就冲吧，总比被张铁柱用化肥碾压强！
处理完“磷肥”，他又开始琢磨“营养钵”。本子上说用草炭土，他上哪儿找草炭土去？看着院子里和泥用的黄黏土，他灵机一动：“没草炭土，用这黄泥巴掺点细沙和腐熟的粪肥，捏成坨坨，不也一样能固定苗根？”
他立刻动手，像玩泥巴一样，把黄泥、细沙和少量捣碎的干粪肥混合，加水揉成不粘手的状态，然后捏成一个巴掌大、中间带凹坑的泥碗。做了几十个，整齐地摆在院子里晾晒。
柳兰舟和孩子们看着他一通忙活，又是弄臭烘烘的“肥料”，又是玩泥巴，都觉得莫名其妙。思语小声问：“妈，爸是不是……脑子还没好利索？”
柳兰舟看着丈夫专注的背影，虽然不解，却选择相信：“你爸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咱们帮着点。”
几天后，公社技术员下来分发冬小麦种子，同时查看两家试验田的准备情况。技术员姓吴，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
先去了张铁柱的地。张铁柱得意地指着己经深翻、平整好的土地，又悄悄展示了那几袋印着外文的化肥：“吴技术员，您放心，地是好地，肥是进口肥，保证完成任务！”
吴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满意地点点头：“张队长准备得很充分，这地底子确实好。”
轮到韩兆邦的涝洼地时，吴技术员看着那虽然开了排水沟、撒了粪肥，但依旧显得有些贫瘠板结的土地，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当他看到院子里晾晒的泥碗和角落里散发着异味的瓦缸时，表情更古怪了。
“韩兆邦同志，你这是……？”
“吴技术员，这是我准备的营养钵和土法磷肥。”韩兆邦赶紧介绍，“用营养钵育苗，能提前播种，避开低温，移栽后缓苗快。这土法磷肥，是用骨头鱼鳞沤的，补充磷元素，壮苗促根！”
吴技术员听得将信将疑。营养钵他听说过，但用黄泥做……土法磷肥更是闻所未闻。“韩同志，你的想法很……新颖。但是冬小麦试种是严肃的任务，还是要以稳妥为主。张队长那边条件确实更成熟一些。”
韩兆邦心里一沉，知道光靠嘴说没用。“吴技术员，请您给我个机会！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我保证不会比张队长的地差！”
吴技术员看着韩兆邦眼中急切的光，又看了看那些泥碗和瓦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吧，种子也发给你。怎么种是你的事，但最后看结果。”他心里其实并不看好，觉得韩兆邦有点瞎胡闹。
拿到珍贵的冬小麦种子，韩兆邦如获至宝。他严格按照本子上模糊记载的方法，小心翼翼地将种子浸泡催芽，然后播撒到那些晾干的泥碗里，再薄薄盖上一层细土，洒水保湿。他把这些“宝贝泥碗”放在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每天像看护眼珠子一样照料着。
与此同时，张铁柱那边己经首接将种子撒播到了施足底肥的田里，仗着地温高、肥力足，出苗很快，绿油油一片，长势喜人。村民们看了，都啧啧称赞，觉得试验田名额肯定是张铁柱的没跑了。
韩兆邦看着自家泥碗里才刚刚冒出的、稀稀拉拉的嫩芽，心里压力山大。“妈的，开局不利啊！张铁柱那边都一片绿了，我这儿还是星星点点！”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天傍晚，韩兆邦从地里回来，发现院子角落里那个沤肥的瓦缸被人砸破了！腥臭的混合物流了一地，引来了不少苍蝇。旁边晾晒的几十个营养钵，也被踩碎了一大半！泥坯和里面刚冒头的小麦苗混在一起，一片狼藉！
“谁干的？！”韩兆邦气得浑身发抖，眼睛瞬间就红了！这是他翻身的希望啊！
柳兰舟和孩子们听到动静跑出来，看到这一幕，也都傻眼了。
“肯定是赵老西！或者张铁柱指使人干的！”思语气愤地跺着脚。
韩兆邦攥紧拳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他看着被毁的肥缸和营养钵，又看看剩下那些完好、但长势缓慢的幼苗，一股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原料被毁，土法磷肥短期内无法补充。营养钵损失大半，意味着移栽的苗不够，产量肯定受影响。
是放弃这些歪门邪道的“土法”，老老实实用常规方法管理剩下的苗，虽然大概率赢不了张铁柱，但至少能保住一部分收成，不至于输得太难看？
还是想办法补救，继续硬着头皮走下去？可原料没了，时间也紧了，如果再去收集骨头鱼鳞，重新沤肥，还来得及吗？剩下的苗，能支撑起一亩试验田的产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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