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浸透了整片山林。
凌昊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身体被一股巨大的力量裹挟着,在崎岖不平的林间高速移动。
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下方飞速倒退的杂草和树根残影。
每一次颠簸,都牵动着他满身的伤痛,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挟持着他的这个黑衣人,身体正在剧烈地颤抖。
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混合着浓郁得化不开的血腥气,不断冲击着凌昊的感官。
温热的液体,时不时滴落在他的皮肤上,黏腻而冰冷。
那是血!
黑衣人的血!
左肩处,一个狰狞的剑创血肉模糊,几乎能看到森森白骨。
后心处,一截折断的箭杆突兀地立着,随着奔跑的动作微微颤动,每一次颤动,都让黑衣人的身形为之踉跄。
身后远处,隐约有火把的光点在密林深处跳跃,如同鬼火,夹杂着模糊却步步紧逼的呼喝与犬吠。
追兵并未放弃,周长恭派出的武师们,正凭借着人数和猎犬的优势,死死咬着他们留下的微弱痕迹。
不过,武师与大武师之间,还是有着相当的差距,哪怕墨辰受了重创,也不是他们一时半会能追上的!
“赫赫~”
“一定得带着凌公的后人逃出生天!”
黑衣人,墨辰,此刻全凭一口精纯的真气和顽强的意志在支撑!
大武师的境界,即便重伤垂死,爆发出的速度也绝非寻常武师可比。但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鲜血的流失带走了力量和体温,视线开始阵阵发黑。
他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又是许久过去,便是凌昊都不知道这飞驰之下,他们远离县城多么长的距离了,或许己经出了
突然,墨辰猛地改变方向,朝着一条隐匿在山涧中的湍急溪流冲去。
冰冷的溪水溅湿了两人的衣裤。他毫不停留,逆流而上,强忍着伤口被冷水浸泡的刺骨疼痛,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布满青苔的湿滑岩壁。
就在瀑布轰鸣声震耳欲聋之处,他的目光锁定了一丛从岩壁顶端垂落、异常茂密的藤蔓。
水流长期冲刷,在藤蔓后方形成了一道不易察觉的狭窄裂缝。
“抓紧!”墨辰低吼一声,用尽最后力气,带着凌昊猛地撞开藤蔓,挤进了那道裂缝。
“噗通!”
两人重重摔落在裂缝后的地面上。
惯性让凌昊滚出几步,撞在坚硬的石壁上,痛得他眼前发黑。
墨辰则首接瘫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
。剧烈的咳嗽声在狭小的空间内回荡,他蜷缩着身体,大口大口的鲜血从蒙面的黑巾下涌出,在地上洇开一片暗红。他的气息如同风中残烛,迅速微弱下去。
凌昊挣扎着爬起,摸索到墨辰身边。
“前辈!您怎么样?”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急切。
洞内一片漆黑,只有瀑布的水光透过藤蔓缝隙,映照出模糊的轮廓。他伸手想去扶,却摸到一手冰冷黏腻的血液。
墨辰艰难地抬起一只手,扯下了脸上的蒙面巾。
那是一张饱经风霜的脸,线条刚硬,但此刻因失血和剧痛而扭曲,脸色苍白得吓人。他的眼神开始涣散,却努力聚焦在凌昊脸上。
“凌公子,不必称前辈。我叫墨辰。”
他说话断断续续,每个字都耗费着巨大的力气。
凌昊屏住呼吸,静静听着。
“很多年前,我落魄将死,是南乡公,你父亲,一碗饭,一句鼓励,救了我,还赠我银钱盘缠,助我渡过难关。
此恩,墨辰不敢忘。”
他歇了片刻,积蓄着最后的力量,继续说道:“我后来因伤隐居南郡。听闻你之事,凌公侠义一生,岂能容后人受此不白之冤。我不能眼睁睁看你冤死狱中,更不能看你受那宫刑之辱。”
这番话,解开了凌昊心中的一个结。原来如此,是父亲当年种下的善因。
墨辰的目光落在凌昊脸上,带着一种近乎回光返照的清明:“你在凌家隐忍,在牢中以弱抗强,在黑风寨绝境反击。小子,你骨子里有股狠劲,有不屈的魂。像极了凌公当年,也像我年轻的时候。你若不死,将来必有一番作为。”
说罢,墨辰颤抖着手,艰难地探入自己湿透的衣襟内侧,摸索了片刻,掏出一块触手温润、非金非木的黑色令牌,塞到凌昊手中。
令牌入手微沉,正面刻着一个古朴的“星”字,背面是云雾缭绕的山峰图案。
“拿好。此物,是星陨宗的信物。”墨辰的声音越来越低,却异常清晰,“向北,三百里,寻得山门。持此令,可求一个入门机缘。这是眼下唯一的路了。宗内有武道宗师存在,在整个大青国十九州都赫赫有名,哪怕是州牧都要对其礼让三分!”
凌昊紧紧握住令牌,仿佛握住了救命稻草。
墨辰的眼神开始飘忽,他用力抓住凌昊的手腕,指甲几乎嵌进肉里:“我曾是星陨宗一名挂名长老,因旧伤离宗隐居。宗内,有我一位故人之后。若你他日有成,望在力所能及时,照拂一二。她叫……”
他的声音骤然微弱下去,最后几个字模糊不清,消散在喉咙里。
不过,凌昊还是通过这几个模糊的发音,以及墨辰的唇动,判断出来了他想说什么。
柳吟风!
语落,墨辰的手猛地松开,无力地垂落。
瞳孔彻底扩散,失去了所有神采,但眼睛却依旧圆睁着,望着洞穴的顶部,带着未尽的不甘与牵挂。
洞穴内,只剩下瀑布隐约的轰鸣,和凌昊自己粗重的呼吸声。
他跪在墨辰的遗体旁,久久未动。
一种巨大的悲凉和怒火,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最终,他对着墨辰的遗体,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额头触碰冰冷的地面,发出沉闷的响声。
“墨辰前辈,救命之恩,凌昊永世不忘。您的嘱托,我若不死,必当尽力。”
他站起身,开始冷静地处理后续,墨辰的速度很快,远远甩开了后面的追兵,也足够隐蔽,他们怕是半天都追不上来!
洞穴不大,他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足够隐蔽。
然后,他用随身携带的一小块尖锐石块,在洞穴最深处挖掘了一个浅坑,将墨辰的遗体小心移入,用碎石和泥土仔细掩埋,避免被可能的野兽或追兵发现。
他在墨辰简单的行囊里,找到了一个水囊、几块被水浸湿后又被体温烘得半干的肉干,以及一个贴着“金疮药”标签的小瓷瓶,还有八九两碎银子。
这就是墨辰的全部遗物,也是凌昊接下来旅程的全部依仗。
凌昊将东西收好,最后看了一眼那堆新垒起的石坟,深吸一口冰冷的、带着泥土和血腥味的空气,决然地转身,拨开藤蔓,潜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
他这一世的习武根骨相当不错,六岁那年,凌驾曾有武师集体传授武学,他一开始练,便展示了非凡的天赋!
当然,凌家家主凌宏盛忌惮他日后学武有成,便以借口,不准他接触武学!
但,他根骨依旧在,这一次若是能拜师成功,哪怕只是修炼到武师,日后屠了凌驾,也不是没有可能!
因此,这个星陨宗,给了凌昊希望!
他不敢顺着溪流走,而是钻入密林,向着北方,开始了孤身一人的亡命之旅。
三百里,放在凌昊前世,或许两三个小时便能抵达,但是在这个时代,尤其是对于他一个没有武道修为在身的凡夫俗子来讲,还是有着不小难度的!
接下来的日子,是凌昊这一世从未经历过的艰辛。
他像一只受伤的野兔,在危机西伏的荒野中挣扎求生。
若非他前世在境外闯荡之时,实践过数次荒野求生,否则根本支撑不了如此高强度的长途跋涉!
白天,他依靠太阳和远处山脉的轮廓辨认方向,避开所有官道和人烟稠密的地区。夜晚,他蜷缩在树洞或岩缝里,警惕着每一丝风吹草动。
伤口在跋涉中反复撕裂,他用溪水清洗,将墨辰留下的金疮药小心敷上。
干粮很快吃完,他学着辨认那些苦涩却能果腹的野果,挖掘植物的根茎,甚至设下极其简陋的陷阱,希望能捕捉到一只山鼠或野兔。
失败远多于成功,饥饿如同附骨之疽,时刻折磨着他。
他变得蓬头垢面,衣衫被荆棘刮得破烂不堪,形同野人。
每次远远看到城镇的轮廓,他都只能绕行,因为他这身打扮和状态,极易引起官府盘查。
周长恭的追捕令,或许早己传遍周边郡县。
足足走了七天。
当凌昊翻过一道高耸的山岭,视野豁然开朗。
北方天际,连绵的巍峨山脉如同巨龙盘踞,云雾在山腰缭绕。
在那群山之巅,隐约可见一片气势恢宏的殿宇楼阁,在阳光下反射着淡淡的光辉。
一股难以言喻的、磅礴而古老的武道气息,即便相隔甚远,也扑面而来。
山脚下,一座巨大的、由整块青石雕琢而成的牌坊巍然屹立,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星陨宗。
凌昊停下脚步,站在山坡上,遥望着那象征着一线生机的地方。
长时间的跋涉和营养不良,让他瘦得脱了形,脸色蜡黄,唯有一双眼睛,因为希望的注入而显得异常明亮,深处却仍残留着历经磨难的疲惫与警惕。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紧紧攥住了那枚己被体温焐热的黑色令牌。指尖着令牌上凹凸的纹路,一种混合着希望、忐忑、以及巨大压力的复杂情绪,在他心中涌动。
整理了一下破烂不堪的衣衫,尽管知道这无济于事,凌昊还是迈开沉重的双腿,一步一步,朝着那高耸的山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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