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最怕被庇护，
却始终活在庇护的阴影里。”
派出所的夏天总是闷得发烫。
风扇在头顶嗡嗡转，
卷宗一摞摞堆着，纸边被风吹得微微抖。
陆衍刚下完夜班，
正准备收拾东西回去补觉。
门被敲了三下。
“陆衍，在吗？”
是所长。
他手里拿着个淡黄色信封，
上面盖着红章。
一、调令
“这下可真是要恭喜你了。”
所长走进来，把信封放到桌上。
“市局刑侦队调人，点名要你，下周一报到。”
陆衍一愣，
“市局？”
“嗯，刑侦那边人手紧。你这次优秀民警评上第一，
加上上半年几次案子表现出色，
局党组一致同意。”
他没有伸手去接那封信，
只是盯着桌上的红章看了几秒。
所长笑笑，拍了拍他的肩：
“我当年就说，你迟早得走出这地方。”
陆衍没笑，声音有些低：
“……不是我爸找人了吧？”
所长的笑声停了一下。
他抽出一支烟，点着。
“你这话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就是问问，这调令……是不是他打的招呼。”
所长沉默了几秒，
叹气：“你还是跟你爸一个脾气，
凡事都往复杂想。”
陆衍抬起眼，
“所以是真的。”
所长摇头：“听我说完——是市局那边要人，
老尚只是知道了消息，
顺口问了两句。
要真是他帮你，我早给你说‘调去省厅’了。”
陆衍沉默着没回话。
那封信静静地躺在桌上，
红章的颜色鲜得刺眼。
二、旧人
“你还记得吧？
我以前跟着你爸干过几年。”
所长坐下，声音带着一点怀旧。
“那时候他在分局当副局，
脾气冲、要求高，
可真论能力，他是我这辈子见过最干净的领导。”
“他对我没这么干净。”
陆衍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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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长笑着摇头，
“你爸后来调到省厅禁毒局当局长。
我给那边打过电话汇报工作，他顺口问起你，
我说你挺好，他笑了。
这次调令——
我敢打赌他没首接动手，
可上面的眼光里，
谁不知道你是哪家孩子。”
陆衍抿了抿唇。
“这就是我最讨厌的。”
“你讨厌的，是别人知道你爸是谁。”
所长盯着他，
“可那是你逃不掉的影子。”
办公室一时间只剩风扇的嗡嗡声。
三、命运
“刑侦队可不是这地方。
案子多、脏、乱，人也杂。”
所长站起身，
“上去了，你就得学会分清理想和现实。
别还拿着那股子学生气。”
“我知道。”陆衍说。
“知道就好。
老尚那时候也倔，
人家安排他去省厅做外勤，
他说‘我不想混名声’，
结果呢？三个月后就成了副局。
你俩一个样。”
“我不会像他那样。”
“呵，你爸临走前也跟我说，
‘让陆衍别太像我’。”
陆衍沉默了。
所长把烟摁灭，
“行了，调令留你桌上。
这两天好好歇歇，
下周一上午八点，市局报到。”
西、夜
天黑得很快。
他回到宿舍，
坐在窗边抽烟。
外面传来同事的笑声、警笛远远的回音。
派出所的灯在夜里闪，
像另一种告别。
他盯着那封信，
嘴角微微动了动。
“不是我爸找人了吧？”
那句自问还在耳边回荡。
他怕的不是答案，
而是——不论答案是什么，
都在证明他始终逃不出那个人的影子。
他深吸一口烟，轻声道：
“你让我别像你，
可我……早就是你。”
烟雾在暗里散开。
桌上那封信的红章，
在灯光下像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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