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很深，风从海岸线卷进城市，
湿热中夹着一点咸味。
车厢里安静，
林青柠靠着座椅，眼皮打架，
车子一拐弯，她整个人就轻轻歪过来，
头靠在陆衍的肩上。
她睡得不实，
呼吸一点点擦过他的脖颈，
发梢在他制服外套上滑动。
那种温度，
让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久违的不安——
不是抗拒，而是怕这种安静太像“拥有”。
他微微偏头，
看着她闭着眼的样子。
她的睫毛有点长，
灯光在她脸上划出一条淡淡的弧。
他想到的是：
这张脸，是那个从不怕笑、不怕哭的人。
和他不一样。
酒店门口的灯光亮着。
陆衍拍了拍她的肩：“到了。”
林青柠缓缓睁开眼，迷迷糊糊的，
“啊……到啦？”
“嗯。”
他低声说，“你口水把我衣服弄湿了。”
“你……”
她愣了两秒，立刻伸手去摸，
手指刚碰到湿漉的布料，脸就红了。
“你骗人。”
“我发誓没编。”
“陆衍你真没救。”
“我只是记录事实。”
“你能不能有点浪漫？”
“浪漫？”他轻笑，“我这人，浪漫过一次，就没命了。”
那句话说得平静，
可她的笑也在那一刻停了。
“我订了两间房。”
她把身份证递给前台。
“你不回家？”他问。
“我爸妈早睡了。
他们以为我还在学校忙，
我三十多岁的人了，他们懒得管。”
“叔叔阿姨这算盘我大概知道。”
“什么算盘？”
“看我能不能留下来。”
“那你要留下来吗？”她挑着眉问。
“我留不下。”
“你以前就这样，
每次我以为你会回头，
你都往反方向走。”
“你不懂。”
“那你教我。”
他没答。
电梯上升的灯，一层层亮。
她靠在电梯壁上，眼神带着点醉意：“你啊，从学生时代就这样——老成、无趣、又好得让人想揍。”
“那你还请我喝酒。”
“我想看看你能不能坏一点。”
“喝吧。”她笑。
“我还真带了小酒。”
酒店顶层的吧台，窗外是整片深圳的夜。
灯光很暖，
海风在窗外轻轻擦过。
她点了玛格丽特，
他还是只要苏打水。
“你这样的人，真该找个医生结婚。”
“心理科的？”
“产科的。”她笑，
“这样能随时提醒你，你也只是个普通人。”
“我不适合结婚。”他淡淡说。
“因为她？”
“你知道的？”
“当然知道。她在我读博士那年还来找过我，问我你现在在哪。
我那时候就想，你完了。”
“完了？”
“嗯，你那时候看她的眼神，
跟现在看案子没什么两样，
全是认真、全是赌命。”
他没说话。
她又喝了一口，
“我那时候还想，如果她不出轨，
你可能会结婚，会有孩子，
会变得温柔一点。”
他抬起眼，笑得很淡：“温柔不是我的天性。”
“那你有想过有个家吗？”
“没有。”
“那孩子呢？
有没有想过，有个孩子喊你爸爸。”
他沉默了一下。
“没有。
我怕他像我。”
“你怕？”
“怕他一出生就被看不起。
怕他学会在人前低头。
怕他像我妈那样一辈子提防别人，
怕他有我的姓。”
“可你不觉得自己挺好吗？”
“好？”他轻声反问。
“一个每天怕麻烦别人的人，一个不敢靠近任何人的人，也能算好吗？”
她放下酒杯，
认真地看着他。
“陆衍，你知道吗？
你这辈子的问题不是你太冷，
是你太怕失去。
怕到连拥有都不敢。”
他笑了笑：“分析得挺准。”
“那我再分析一句？”
“说。”
“你其实一首在等一个人——能让你相信，
哪怕结局不好，也值得去爱。”
他没再回应。
只是看着窗外。
她轻轻晃着杯子，
酒光在她眼里闪烁。
“那如果那个人，是我呢？”
他怔了一下。
“你喝多了。”
“我没醉。”
她笑，声音却在颤，
“我只是……太孤单了。
我看学生谈恋爱，看同事结婚，
每次都说祝福，
但其实，我也想要啊。”
“想要什么？”
“一个家。
一个不害怕早晨醒来、
有人在旁边的地方。
一个孩子。
我想有个孩子。”
她的眼眶红了，
笑着自嘲：“你看，我喝点酒就变得这么矫情。”
他看着她，喉结轻轻动了一下。
“你会后悔说这些。”
“那就让我后悔一次。”
她的声音低下去，
几乎要被夜风吹散。
“如果有那样的孩子，
我希望他有你的眼睛——
冷，但干净。”
那一刻，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只觉得那种温柔，太真了。
真到他害怕。
他起身，拿起她的外套披到她肩上。
“走吧，太晚了。”
“你逃什么？”她抬头看他，
笑得有点苦，“我又不会逼你。”
“我没逃。”
“你从来都在逃。”
他没再说话。
只是拉开门。
灯光落在她眼里，
她看着他的背影，
低声说：“陆衍，有时候我真想骂你一顿。”
他停了停。
“那下次再骂。”
她笑了笑，
“我怕下次我就不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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