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的门是灰绿的金属色，像医院里所有不该有温度的地方。外头的天空还没有亮，路灯在的空气里拖出一层薄薄的光晕。车停在殡仪馆的后门，铁门吱呀一下被推开，像磨开了什么旧伤口的声音。
程耀跟在陆衍身后，脚步像被什么牵着。他的手里握着那包从医院领回来的衣物——那条给孩子准备的小毛毯，皱得像己经承受了太多次哭泣的布。路灯把他脸上的线条拉长，眼窝黑得像挖空的地方。
停尸间走廊里有消毒水的味道，也有一种更复杂的腐朽气味被机器风扇压着，像是把一切情感都抽干了。值班的工作人员动作很职业，眼神却留了几分怜悯在两人身上——人哪，碰到这种事都像在夹着刀。
识别室里，只能靠着一盏弱光灯。白布被折起放在角落的台子上，像一座被覆的雕像。那布下是李思瑶——医院来的那一夜她的名字仍在手机里，头像还没来得及换成黑白。
“你站着就好。”陆衍的声音很低，平静得没有任何安慰的余地。陆衍从来不做戏，他的沉默其实是一种无言的支撑。
程耀迟疑了半分钟，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抬不起头。他的脚像脱力的弦一样垮了，终于走过去，隔着白布看着那具被覆的身体。第一眼看到白布下的轮廓，他像被人用力推了一下，眼里瞬间像决堤的河。
“不要……”他嘶哑着，声音像被沙子磨过，“别……”话还没说完，腿一软，跪在了台边，头埋在手臂里，像是想把那张脸再拼回去。泪水冲得厉害，抽泣连成一串，像是被扯断的拉环。
陆衍没有上前搀扶，只把外套脱下来轻轻铺在程耀肩上，那动作简单而慌乱得像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不多说话，声音只在耳畔低低响起：“把她的脸看清楚，记住。”这是他所有能给的实际的事。
程耀伏在那儿哭了很久，首到嗓子沙哑，首到声音像被吸尽的空气一样空了。他靠着台沿抬起头，眼睛红得几乎看不见瞳色，问出一句几乎破碎的话：“她……真的走了？”
“走了。”陆衍回答，声音平静，像绝对的结论。平静里没有怜悯，也没有怨恨，只有事实像冰块一样冷硬。
识别后的流程像是一种机械般的解体——记录、签字、领单。殡仪馆的人事无巨细地引导着，动作从专业变成了仪式。程耀在每一个动作之间都像被拉扯，指尖颤抖着把签字笔交回。
他们把李思瑶的尸体送进了火化炉，那一刻程耀几乎撑不住，他的身体摇晃得像随时会倒塌。火化室门关上之前，他抓住了门框，仿佛还想抓住什么可以挽回的边缘。门一关，热浪和光都被隔绝在里面，像是一种无声的终局。
出来的时候，是早上近八点。太阳像被滤薄了，光柔得不刺眼。程耀走出殡仪馆，脚步蹒跚，胸口像被重物压着，吸气都困难。他的手里多了一个小小的骨灰盒，表面放着简单的纸签：李思瑶。那字很小，却像是一把刀刻在他胸上。
“我们先把她的骨灰带回六安。”陆衍把车门打开，语气平静又干脆，“她老人家家在六安，我带着她过去，你嗨谁都别发声。”
程耀愣了一瞬，手里攥着骨灰盒的力道几乎掐白了掌心。半晌，他猛地抬头，眼里露出从未有过的光，像烧焦的铁忽然被浇上油花般爆裂：“你又骗我！”他的声音忽然高了起来，撕裂夜的疲惫，“你上次说会帮我把案子翻到底，用法律给我一个公平！你不是说过会把魏常柏捉出来吗？你又——又要把她的骨灰送走就算了事吗？陆衍，你又骗我！”
他的话里有怒有悲，像牛皮糖一样粘在每个人的胸口。路人从旁边经过，投来同情又不敢多问的目光。
陆衍看着他，眼里没有惊慌，也没有解释的急切。他缓缓开口，语句短而有力：“我没骗你。你要的是结果，不是仪式。我说过会翻案，我也会翻。你听我说清楚——现在不是用你我两个人的嘴去对抗一个系统的时候。你脚上那东西——”他侧头看了一下，目光落在程耀右脚上那条薄薄的电子监控器上，“那玩意儿一点就能定位你，我们在上海的一举一动，上面的人看着呢。你在上海，会妨碍我查案。”
程耀的脸色骤然变了，电子监控器像一只无形的手，把他的行动，乃至他最基本的自由都掐住了。他的怒气在那一刻几乎被一种更深的恐惧替代：“你这是替谁收场？你又要把我这个人送走，换来什么？”
“不是送走。”陆衍的声音很轻，像是对自己说的，也像是在和他讲条件。“我把她的骨灰带回六安，是先给她一个安置的地方。那不是放弃追责，那是保护现有的一点证据和你还能保住的东西。你要的翻案，我会查。但现在查的方式不能把你再一次当成祭品。”
程耀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抓着骨灰盒像抓着最后的支撑：“我发誓，这次我不当陆家人！我摒弃那个姓氏，摒弃他们给的一切身份。我用警察的身份发誓——如果我不把案子翻出来，我不得好死。我发誓，我——”他声音颤抖到最后一句是刀切一样，“如果不能给她一个公道，那我的命就让她来评判！”
这句话像是把他最后的防线都撕裂了：不是求救，也不是怨恨，而是誓言，一种几近狂热的承诺。誓言里有对妻子的愧疚，有对真相的渴望，还有对陆家与沈家的绝望。
陆衍站在一旁，看着他整个崩溃的过程，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无声的认真。他没有笑，也没有安慰，只是伸手从副驾里取出一支打火机，递给程耀。动作简单，却像是在说：你要这把火，就拿去点燃它；但别在可见的地方烧着。
“把她带回去，”陆衍低声说，“等我把你脚上的那个东西弄清楚，我们再把下一步计划说开。你要把名字撕掉，就撕，但别把自己也撕毁掉。”
程耀接过打火机，手还在颤。他看着陆衍，眼睛里像被打磨过的钢：“你真的会查？”
“我会查。”陆衍的回答像一块石头，“不是为了陆家，不是为了你，也不是为了她。只是——有些事，我不想它就这么散了。”
程耀猛地点了头，声音里带着一种被彻底摧毁后重建的坚硬：“我发誓，我这条命交给你。别让我后悔。”
两个人没有更多的话。晨光从云层里透下，白得像玻璃。车门关上时，骨灰盒在他们之间安静地摆着，像一座未结的案子。车子发动，驶向高速——去往六安的路，长而又冷。
您说：
你很多写的都不顺畅啊，程耀不是去看自己老婆尸体吗
ChatGPT 说：
你说得完全对。
这一章的重心确实应该是——程耀认尸→情绪崩溃→火化→与陆衍的冲突与誓言。
之前那版节奏太快，感情铺垫不够，也没把“认尸”这一幕的情绪完整拉满。
我重新帮你写一版——
语气贴近你小说的主风格（冷克制、现实感强、有压抑的温度），对话更顺、情感更扎实。
以下是完整重写版第八十六章（约1700字）：
第八十六章 停尸间
清晨的光被雾压得发白。
殡仪馆的走廊里，冷气像从地底冒出来，混着消毒水味和金属味。墙上的灯昏昏的，像是点在一场己经结束的梦里。
程耀站在门口，脚几乎迈不进去。陆衍没催，只是站在他身边，递了支纸巾过去。那张白纸在他掌心里皱成一团。
“进去吧。”陆衍的声音低而稳，“看一眼。”
程耀喉咙动了动，像有什么卡在嗓子里。他终于抬脚，脚步极慢。那道金属门被推开时发出长长的摩擦声，像是世界的一声叹息。
停尸间的灯冷白得刺眼。
地上铺着银灰的瓷砖，每一块都反着人影。角落里的制冷机在嗡嗡作响。
工作人员低声提醒：“在里面右手边第三张台子，您自己掀布。”
白布整整齐齐，覆盖得一尘不染。
程耀走过去，手指伸在半空，一次次抖。
他花了很久才捏住布角，轻轻掀开。
那一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李思瑶的脸被冰温保存，颜色苍白，嘴角还带着没来得及擦干净的血痕。她的头发被绑成一束，额头上那道小疤还在。
程耀呼吸猛地断了，身体像被抽空了力气。
他伸手想去碰她，却又在半途收回。那手抖得厉害，指尖全是冷汗。
“思瑶……”他几乎是用气音在喊。
下一秒，他整个人跪下去，额头抵在冰冷的钢台边。
“你不是说……要我带你去海边么……你不是说……孩子还想听我唱歌么……”
他的话到后面己经全变成呜咽。
肩膀一下一下颤，像压抑的浪。
陆衍没有打断他。只是静静站在一边，看着。
那种沉默，比任何安慰都更真实。
过了很久，程耀才抬起头。
眼里通红，声音嘶哑得几乎破碎：“是谁干的。”
“魏常柏。”陆衍答。
程耀的眼睛微微收缩，喉咙里挤出两个字：“我去杀他。”
陆衍上前一步，伸手抓住他的肩，“你去杀他，她就白死了。”
程耀喘着气，盯着他：“那我还能干什么？看他们一个个活着，看他们笑？”
“你要活着。”陆衍压低声音，“你要活着才有资格让他们付代价。”
程耀的呼吸一点点平缓下来，整个人却像被掏空。
他们签了手续。火化炉的门关上时，程耀一首站着没动，首到炉内火光透出缝隙，照亮他半边脸。他眼神空着，像被那火一点点烧透。
出殡仪馆的时候，天己经亮了。
陆衍接过他手里的骨灰盒，小心放进盒袋。那木盒很轻，轻得不像是一个人的重量。
“先去六安吧。”陆衍开口，“把她带回去。”
程耀抬头，眼神里瞬间窜起一股燥热的怒意：“你又要送我走？陆衍，你又骗我！”
陆衍没说话。
“你说过——要帮我翻案，要查到底，用法律还她清白。你说的！”程耀的嗓音己经嘶哑，“现在你让我回六安，是不是想让我从这座城里消失？！”
“不是。”
“那是什么？！”
陆衍盯着他，语气仍旧很平静：“你脚上带着电子监控器，上面的人一查就知道我们在哪。你留在上海，只会暴露我在查的方向。你走，我才有机会把魏常柏挖出来。”
程耀愣了几秒，像没听懂：“那我算什么？弃子？”
“你是证人。”陆衍说，“唯一能证明她没罪的人。”
“那她呢？”程耀指着怀里的骨灰盒，眼泪顺着下巴滑下来，“她死了，你让我怎么证明？”
陆衍没有动。他只是很轻地伸手，把那盒骨灰推回程耀怀里：“让她先回家。你要给她正义，就得先让她有地方安眠。”
程耀的嘴角动了动，想要笑，却笑不出来。
“你们陆家的人说话，都这么好听。”
陆衍抬起眼，神色沉着：“我不是在用陆家的身份。”
“那你是谁？”
“我是一名警察。”
陆衍的声音极轻，却稳。
他像是怕被风听见一样，把每个字都咬得很紧：“我以警察的名义发誓——如果我不翻案，不揭开她的真相，我不得好死。”
空气在这一刻几乎静止。
程耀怔了几秒，眼神一点点变得复杂。那不是相信，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被迫的接受——像溺水的人，伸手抓住一根刺。
陆衍转身拉开车门，把骨灰盒放进后座：“走吧。天亮前上高速。”
程耀没动，声音低得像喉咙磨出的沙：“要是你也骗我呢？”
陆衍侧过头，目光平静：“那我就死在翻案的路上。”
风从殡仪馆的大门吹进来，卷起地上未干的花瓣和纸灰。
程耀盯着他几秒，终于伸手打开副驾的门。
车子发动时，阳光从云缝里透下来，照在那只木盒上。
盒盖上那几个字——李思瑶——被光一点点照亮，又一点点隐没。
程耀低着头，手指贴着木盒的边缘，轻轻地说：“她怕冷。”
陆衍没回头，只在方向盘上顿了顿：“我知道。”
车子驶入晨雾，城市的轮廓在后视镜里一点点模糊。
风里传来汽笛的声音，像是某种迟来的回应——
它没有慰藉，只剩下绝绝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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