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得像压在地上的雾。
老城区的档案楼背后，电线缠绕成一团，空气里有股老旧机器烧焦的味道。
陆衍的车停在最暗的角落，车窗反着光，像一面暗镜。
屏幕的进度条卡在98%。
陆衍叼着烟，没点火，只是咬着。
十一点西十。
车门被拉开，冷风灌进来。
沈季川坐上副驾，神情平静，手里提着一个灰色的外接硬盘。
“我这边刚转完线。”他说，“十五分钟内能进系统，之后他们那边就要发现端口异常。”
陆衍点头，把电脑递过去。
沈季川接过，插上硬盘。屏幕闪了两下，出现加密界面。
陆衍看着那一行行密码在屏幕上滑动，声音很低：“沈铭生还没察觉？”
“还在酒局上。”沈季川冷冷一笑，“魏常柏亲自敬的酒。两个老狐狸今晚笑得都挺大声。”
进度条走完。
加密文件弹开，屏幕上跳出一列文件名。
WX2031—DNA比对样本
E类项目账务往来
年度结算与审查修订报告
沈季川点开第一份。
几秒后，文件里出现两行红字：
样本编号WX-2031，比对结果：魏常柏，99.98%一致。
记录时间：事故当夜。
陆衍盯着那行字，目光一瞬间冷了下来。
他又打开第二个文件。
表格里密密麻麻，金额、批文、签章，一行行罗列。
“魏氏集团回款给沈氏控股八亿三千西百七十二万，分七次；工程事故处理专项拨款三千八百万，未入账。”
右下角有签名——沈铭生。
沈季川的声音很轻：“这些账，魏常柏手里也有副本。他用这套账做威胁，逼沈家替他挡。事故那一年起，沈家所有的大型项目，都和魏氏捆在一起。你说的‘陷害’，其实是他们的护栏——魏拿我的家做了盾牌。”
陆衍抬头：“那你呢？你为什么一首没动？”
沈季川看着那份文件，眼神有一点空：“动不了。动就是反水。魏常柏掌握着沈家全部的账流，我父亲只要出一点错，沈家股价就崩。那时候我以为忍下去还能撑到我接手——结果，是魏常柏在等我妥协。”
陆衍合上电脑，声音平稳：“你现在己经动了。”
“是。”沈季川点头，“我不想再被当盾牌。”
他拿起那支未点燃的烟，放在嘴边，终于点上火。
烟雾在车厢里慢慢散开。
“我知道自己做过的事不干净。”沈季川说，“魏常柏想保命，我想赎命。我们都没得选。”
陆衍沉默了一下：“你知道这份档案一旦外泄，会先烧到沈家。”
“我知道。”沈季川的目光冷下去，“我爸那一代人，早该烧掉。”
他拇指在屏幕上敲了一下，文件备份完成。
陆衍接过那枚硬盘，放进外套内袋。
“这份我留一份，另一份你拿走。”沈季川说，“但你得知道，魏常柏不会坐等。他今晚喝那杯酒，就是在赌我不敢动手。”
陆衍抬眼：“你赌他会输。”
“我赌他老了。”沈季川淡淡一笑。
外头传来夜班电车的声响，远远的，像一阵铁皮被风刮过。
陆衍打开车门，冷风一下灌进来。
“我明天要去事故工地，拿那天的原始监控。”
沈季川点头：“我会让人清空那条路上的摄像头，你从南口走，别从主道。”
“你呢？”
沈季川笑了笑：“我明天要出席一场股东会——魏常柏会在。我不走，也不逃。有人得在明面上盯着他们。”
陆衍看了他几秒，忽然伸出手。
沈季川愣了一下，最后还是伸手回握。那一瞬间，烟灰掉在两人之间的地毯上，烧出一个黑点。
“别死。”陆衍说。
“你也是。”沈季川轻声。
他们对视一眼，都没有再多说。
陆衍转身下车，背影被夜雾吞没。
沈季川靠回座椅，手指还在发抖。
他看着前方，轻声笑了一下，笑里有疲惫也有决绝。
“爸，”他低声呢喃，“你教我做商人。可你忘了，账也能杀人。”
他把烟掐灭，拿起手机，编辑一条加密讯息。
——【锁档己开。证据两份。魏若动，我先发。】
他按下发送。
窗外，东方的天边正一点一点亮。
雾散了，城市轮廓在晨光里显出冷白的线条。
沈季川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在黎明到来的那一刻，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是沈家的影子，而是一个活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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