局里的灯亮了一整夜。
凌晨三点，终端风扇的声音细而稳。
陆衍盯着屏幕上跳动的进度条，红线缓缓走完。
【比对完成】
样本编号：WX-2031。
来源：仁济医院。
提取源：李思瑶。
比对对象：魏常柏。
结果：99.98%。
光落在他脸上，眼底那一点暗亮几乎要碎。
他伸手拔下数据线，文件转入离线硬盘。
页面清空。
所有痕迹在系统日志里被改写成“例行缓存测试”。
几秒后，桌上的手机亮了一下。
【沈季川：端口清完，日志两分钟后刷新。】
陆衍：【收到。】
他盯着屏幕最后一秒，指尖轻敲桌面。
“仁济医院。”他低声重复，像在确认某个早己知却不愿再听到的名字。
——
早晨八点，监察组的人来了。
他们没有提前打招呼。
带队的主任一身皱巴巴的衬衫，拿着公文袋，语气平淡。
“陆警官，例行问话。”
“什么事。”
“有人举报你夜间私自登录刑技总库E端口。”
“系统维护。”
“维护报告没记录。”
陆衍抬眼，神色不变：“可能被清了。”
对方看了他一会儿，把笔往文件夹里一夹：“目前只是例行。”
他笑了一下：“那我还能回去工作吗？”
“当然。”
陆衍站起，外套搭在臂弯上，走出会议室。
走廊尽头的窗外，一整排警车停着。
他顺手掏烟，刚要点火，手机震了两下。
【沈季川：日志抹完了。WX-2031别动。】
陆衍：【知道。】
又补了一句：【上次拿我当榜样那事，我没忘。】
几秒后，沈季川回：【等翻完再算。】
——
局门口。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一半，一个男人靠在座椅上，笑容懒散。
“陆警官，查案查到凌晨？真敬业。”
陆衍瞥了他一眼。
“你是哪位？”
“魏总的人。”他笑得温和，“城建的账，不用你们警察费心。别把自己累坏了。”
陆衍叼着烟，火光亮了一下：“真怕哪天你也看不见。”
那人怔了两秒，笑出声：“陆警官真会说话。”
车慢慢并入车流，尾灯在晨雾里闪了一下，像一滴血亮。
陆衍没动，烟在指间燃到尽头。
他掐灭，抬头时风把发丝吹乱。
电话响了。
“舅舅。”
“你真是长本事了。”电话那头传来陆晋低低的笑声，“监察组我压下来了。你是不是又在查不该查的？”
“例行比对。”
“你少糊弄我。你爸今天一早给我打电话，说你要注意点，别老往系统底层钻。”
陆衍笑了一下：“他还盯得挺紧。”
“尚正海是老禁毒，你以为他真能睡好觉？他那点脾气，我比你清楚。你别给他添心病。”
“他也知道，我干的是查。”
“查可以，但别忘了，你还得活着。”
电话那头顿了顿，陆晋的语气低下来：“这次就算了。再有下一次，我也压不住。”
“知道。”陆衍说。
“你爸那边，我帮你带个话。”
“嗯。”
挂断。
他靠在车门上，天色彻底亮了。
城市的光线淡灰，像洗过的旧底片。
手机再次震动。
这次是个备注——【爸】。
他接起：“爸。”
那头传来尚正海低沉的嗓音：“听说你昨晚又在局里通宵。”
“工作。”
“少拿命拼，拼不过规矩。”
“你以前不也是这么拼。”
“我拼的是毒贩，不是人心。”
陆衍笑了一下：“其实都一样。”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只说：“查可以，留条命。”
“知道。”
通话结束。
陆衍靠在车里，手指敲着方向盘。
那只离线硬盘静静躺在副驾驶座，像一块冷铁。
——
傍晚。
沈家老宅。
餐厅灯光暖黄，桌上是白瓷汤盅。
沈铭生坐在主位，神情温和：“今天怎么有空回来？”
“你叫我。”沈季川放下外套。
“最近辛苦了吧？我听说陆衍那边风声紧。”
“例行检查。”
沈铭生笑：“你也知道，有些‘例行’，不一定真是例行。”
沈季川淡淡地：“所以您叫我来，是要提醒我避嫌？”
“你聪明，不用我提醒。”
“可有些事，躲着不做，也算帮凶。”
空气安静了几秒。
沈铭生放下筷子：“帮凶？”
“爸。”沈季川的声音平稳，“那份报告的附页是我签的。我知道您当时为什么要压。可她死了。”
沈铭生眼神微变：“你以为我不知道？我是在保整个沈家。”
“您保得住沈家，可保不住她。”
两人目光在桌面上对上。
汤表面的油光轻轻晃动。
“你跟陆衍走太近。”沈铭生语气淡下来，“我警告你，这一步，回不了头。”
沈季川笑了一下：“有时候，走远一点反而能看清。”
沈铭生抬头：“你这是在威胁我？”
“提醒。”沈季川说。
他站起来，拿起外套。
“饭我吃过了。”
沈铭生没再叫住他。
——
夜。
陆衍坐在车里，窗外雨声细。
他点了根烟，抽到一半，看见手机上跳出消息。
【沈季川：录音我传过去了。】
【陆衍：收到。】
【沈季川：他们开始动了。】
【陆衍：那我们就别停。】
他抬头。
街灯的光照在挡风玻璃上，一道一道。
烟雾散开，空气里弥漫着冷。
他轻声道：“灯太亮，影子没命。”
——
城市的灯重新亮起。
有人上楼，有人坠落。
有的真相在光里，有的埋在泥下。
而陆衍，开始掀开那张纸的第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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