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稠密,像一层黑纱把城市罩住。
整层办公室只亮着一盏顶灯,光打在桌面,映着一杯早己凉掉的茶。
沈铭生靠在皮椅里,袖口挽着,脸上的皱纹像被时间压深的沟。
门被敲了两下。
“进。”
魏常柏进门,衣袖带着雨水的痕迹,步伐不急不慢。
“沈总,这么晚还没回去?”
“说。”沈铭生的声音低而干涩。
魏常柏在桌上放下一份薄薄的文件夹,动作利落:“人前几天就不在看守所了,保外转交,首接送回安徽六安,回去给他老婆安葬。”
沈铭生抬眼,盯着那份文件,问:“谁安排的?”
“你也知道。”魏常柏淡淡,“沈季川。陆衍那边也插了手,走的暗线手续,车牌换过,脚镣也在系统里回传定位——在六安郊区。生活有规律,像个钟表。”
雨声在窗外打成一片。
沈铭生放下茶杯,杯口碰出一声清脆的响。
“然后呢?”他问。
魏常柏嘴角带笑,像在说做生意的算账话:“六安那段山路多,夜雨少不了。安排两个人过去,‘事故’就成了。稳妥又自然。”
沈铭生冷笑了一下:“别在我面前说‘稳妥’两个字。”
魏常柏不以为意:“那我换个词——干净。”
他起身准备离开,又转头补了一句:“不过,陆衍你们那边,我暂时不动。他父亲在省厅,舅舅也在市里有位置。碰那线,麻烦太大。”
门响过之后,雨声填满屋子。
沈铭生靠在椅背,手指无意识地在桌角磨蹭。手机屏幕亮起,来电显示:老尚。
他犹豫了两下,还是接了。
“喂?”
电话那头传来熟悉的低沉:“沈总,是我,尚正海。”
“老尚。”沈铭生的声音里有一丝不耐。
尚正海开门见山:“听说你那边要出手。我就问一句——别太较真。”
沈铭生吸了一口气,话像被火烧着似的要蹿出喉咙:“你这话可真够轻巧。你家那小子管得也太多了。”他几乎要骂出来,但又咽下去,声音里开始带火苗,“你知道他动了什么?他碰的,是我们沈家的死穴。”
电话那头沉默两秒,尚正海的声音冷得像铁:“沈总,我和你说人情话。孩子们的事,别太较真——我就问一句,别太过。”
沈铭生被那句“别太过”刺得更厉害了,脸色涨红,话像弹簧突然断了:“你们这些穿制服的,一边装清高,一边在暗处捞钱!你以为我们好拿?陆衍那小子无理取闹,他要为个工人去闹事,惹到我头上。我做生意二十年,哪来你们一句话就算数的?”
尚正海声音更低,更有压迫力:“沈总,我也不想把旧账翻出来。但你要真动陆家的那条线,逼人走绝路,我就把二十年前的案子翻开。那年我和我的人死了不少人,谁在背后动了手脚、谁被护着走过路,我都知道。你要是想跟我玩命,我就把那段账算出去。”
这话像一记重锤,敲在沈铭生胸口。半晌,他猛地回骂,越说越厉:“你就会耍这些老把戏!你当年不是被幸存带到禁毒那条路上去?你能活着坐到省厅,是你运气好!我告诉你——你们警察也不是什么清白的货色!”
尚正海在电话那头沉住了,语气变得锋利:“你别把所有错都往警察身上推。我当过多少夜班你知道吗?有的人死了是为了让后来人活得好一些。你要是真把事情做绝,那些死去的就白死了。”
沈铭生像被按住了喉咙,又挣扎出一句话,口气充满了恨意:“你看看你家那小子!他冲着我们沈家的利益来,一点都不怕。你们以为套上警服就能耀武扬威?陆衍碰的是我们的根,碰的是我们养着的账本和项目。你叫我忍?我看在你大舅子陆晋的面子上,这么久才没翻脸!”
尚正海冷冷答道:“我知道陆晋,他替过你们多少次。你也该知道,我们都有自己的底线。别把我当成谁都能摆布的对象。”
两人你来我往,话越说越硬,像两把刀在桌上撞击。窗外雷声滚过,像掌声。
尚正海最后收声:“沈总,这一回你别太较真。要是真出事,我不会坐视不理。你自己掂量。”
沈铭生几乎要把电话摔了,话里全是苦涩:“去你的较真。”他猛地按下挂断键,电话里传来一声轻响,随即沉默。
他把手机放下,双手颤抖着把那份坐标表展开。上面是一连串时间地点,像一条条被钉上的线。
他盯着屏幕上“门口灯灭”那一行,像被什么刺到骨头。
“陆衍,”他低喃,“你到底想要什么?”
窗外雨声如织,屋里的灯把影子拉长成条。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夜色深处,那条通往六安的路,像一条黑带延展。
——
六安的夜更黑。
老宅里透出一缕黄光,堂屋里孤零零的柴火味。
程耀抱着骨灰盒坐在门槛,眼神空洞。窗外的雨把路面洗得亮亮的。
远处,一辆车的黑影在山路尽头停了又走,像猎手在试探。
一阵风吹过,雨撩起,车灯像两只眼,慢慢靠近。
城里,灯火还在闪烁。
桌上的茶杯被他握得手心发烫,杯沿的裂纹像道道血线。
他把杯子放下,起身把顶灯关了。房间里只剩雨点乱敲窗棂的声音。
夜深,车子慢慢驶近。
黑暗里有人低声说话,声音被雨吞没,却还有回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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