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低沉如地心哀嚎般的嗡鸣声彻底消失在隧道深沉的黑暗里，留下的死寂却更加令人窒息。
冰冷潮湿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沉重地压在林晚的胸口，让她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
她依旧保持着匍匐的姿势，脸颊贴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一动不敢动，首到渊缓缓站起身，紧绷的身体线条稍微放松了一丝。
“走了吗？”林晚用气声问道，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暂时。”渊的回答简短而凝重，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锁定着嗡鸣消失的方向，仿佛那黑暗随时会再次吐出那令人绝望的存在。“但不能保证它不会回来，或者…有没有别的什么东西被惊动。”
他伸出手，将几乎虚脱的林晚从地上拉起来。
她的衣服早己被积水和冷汗浸透，冷得不住发抖，手脚上的伤口在短暂的麻木后，再次传来尖锐的疼痛。
“我们必须立刻离开泵站区域，这里太空旷，一旦被堵住，无处可逃。”渊快速做出判断，他的目光扫过那几条延伸进不同方向黑暗中的废弃铁轨，“老鱼说的出口在西区，走这边。”
他选择了中间一条看起来锈蚀相对不那么严重、偶尔还能看到零星废弃指示牌的铁轨隧道。
隧道内部比泵站更加黑暗，只有极远处似乎有一点微弱的、非自然的光源在闪烁，如同鬼火。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枕木和碎石间艰难前行。
渊打开了步枪上的战术手电，光束在浓重的黑暗中切开一道有限的光柱，照亮前方几米的范围，两侧是无尽的、被黑暗吞噬的拱壁和废弃的维修设备阴影，仿佛随时会有什么东西从中扑出。
空气中那股臭氧和金属加热后的怪味愈发浓郁，还夹杂着一丝淡淡的、类似电离空气的腥甜气。
林晚紧紧跟在渊身后，努力不让自己掉队。
手臂上的印记似乎彻底平息了，不再发热，但那诡异的纹路仿佛己经深深烙进了她的皮肤，也烙进了她的命运。
渊的话在她脑中回荡——“污染源”、“清理”、“地铁幽冥”…每一个词都像沉重的枷锁。
她看着前方渊那坚定而警惕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陌生的、冷酷的士兵，此刻是她唯一的依靠，却也代表着那个将她视为“不稳定因素”欲除之而后快的组织。
“刚才那个…‘地铁幽冥’…它到底是什么？”压抑的沉默和未知的恐惧让林晚忍不住再次开口，声音在隧道里引起轻微的回音。
渊的脚步没有停顿，沉默了几秒后才低声回答，声音在战术手电的光柱里显得有些飘忽：“没人知道它到底是什么。司辰阁的档案里也只有模糊的记录和编号。只知道它通常栖息在这片废弃地铁网的最深处，体型巨大，能发出那种干扰心智和精神低频嗡鸣，极少主动出现在相对靠外的区域……”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低沉：“…它的出现，往往意味着这片区域的空间稳定性正在急剧下降，或者…有足够‘吸引’它的东西出现了。”
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林晚的手臂。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
吸引它的东西？
是指她吗？
那个“源印记”？
就在这时，渊突然猛地停下脚步，迅速关闭了战术手电，同时伸手将林晚拉向隧道壁一个凹陷的阴影里！
“嘘！”他极低的声音带着绝对的警告。
周围瞬间陷入绝对的黑暗和死寂。
林晚屏住呼吸，心脏狂跳。
很快，她听到了——并非那恐怖的嗡鸣，而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像是很多人压低了声音交谈的嘈杂声，还有…金属轻微碰撞的叮当声？
声音似乎是从前方隧道深处、那点微弱光源的方向传来的！
有人？
林晚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是希望，但更多的是警惕。
经历了巢穴的混乱和“清道夫”的无情，她无法再轻易相信任何遭遇。
渊显然也是如此。
他像一尊雕塑般贴在阴影里，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全力倾听着远处的动静。
几分钟后，他极其缓慢地重新探出头，没有打开手电，而是从战术背心里取出一个带有微光增强功能的单筒望远镜，小心地向前方观察。
林晚紧张地看着他，努力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但黑暗中，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条。
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望远镜，再次缩回阴影，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贴着林晚的耳朵：“前面是一个废弃的中转站台。有光，有人类活动迹象，大约七八个人。有简易防御工事。装备…混杂，不像正规部队，也不像流浪的镜奴。”
他的气息喷在林晚耳廓，带来一丝微痒，但此刻她完全顾不上这些。
有人！
而且似乎建立了一个据点？
“是幸存者吗？我们…可以过去吗？”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不确定。”渊的回答依旧冷静得近乎冷酷，“在这种地方，能活下来并建立起据点的人，绝不简单。可能是抱团取暖的普通人，也可能是…别的什么。谨慎第一。”
他思考了片刻，做出了决定：“我靠近侦查。你留在这里，绝对不要出声，不要出来。如果听到枪声或者我长时间没回来…”
他顿了顿，塞给她一个冰凉的小东西——是一把极其小巧的、带血槽的战术匕首，“…就自己往回跑，躲起来，听天由命。”
林晚握住那柄冰冷的匕首，感觉重若千钧。
她看着渊，黑暗中只能依稀看到他眼中冷静的光泽。
他要独自去冒险。
“…小心。”她干涩地吐出两个字。
渊没有回应，只是像融入阴影的猎豹般，悄无声息地滑了出去，迅速消失在前方的黑暗里。
等待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
每一秒都像是在煎熬。
隧道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自己越来越响的心跳声和远处那隐约飘来的、模糊的人语声。
各种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
渊被发现了？
爆发了冲突？
那里的人是好是坏？
还是有什么怪物潜伏在附近？
她死死攥着那柄匕首，手心全是冷汗，耳朵竖得高高的，捕捉着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时间过去了也许十分钟，也许半小时。
终于，一阵极其轻微、富有特定节奏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是渊！
林晚猛地松了口气，几乎虚脱。
渊的身影重新出现在阴影边，他的表情依旧冷峻，但似乎缓和了一丝。
“暂时安全。是一个自发组织的幸存者小队，领头的是个前建筑工人，叫‘黑牛’。他们占据了那个站台，收集物资，躲避怪物。”
他快速低语，“他们声称没见过‘清道夫’，也对‘司辰阁’知之甚少。看起来…暂时没有明显敌意。”
他看了一眼林晚：“我们可以过去交换一些情报，或许能补充点净水和药品。但记住，保持警惕，不要透露关于印记和镜子的任何信息，一切看我眼色。”
林晚用力点头。
渊重新打开战术手电，光束这次没有刻意隐藏，两人一前一后，向着那点微光走去。
随着距离拉近，前方的景象逐渐清晰。
那确实是一个废弃的小型中转站台，原本的站牌早己锈蚀脱落。
站台入口处用沙袋、废弃座椅和铁丝网搭建了简易的防御工事。
工事后面，几个人影正围着一盏依靠汽车电瓶供电的露营灯，低声交谈着。
看到光束，他们立刻警惕地站了起来，手中拿着的多是消防斧、钢管、自制长矛之类的武器。
“谁？！站住！”一个粗犷的声音吼道，带着紧张。
渊停下脚步，将步枪背到身后，举起双手示意没有敌意：“路过的人。没有恶意，只想交换点情报和物资。”
站台那边的人显然看到了渊身上的战术装备，更加警惕了。
一个身材格外高大壮实、穿着磨破工装服、脸上有一道疤痕的男人走上前，应该就是渊说的“黑牛”。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渊，又落在后面衣衫褴褛、伤痕累累的林晚身上，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
“路过？从哪来？外面现在什么鬼样子？”黑牛的声音依旧充满怀疑。
“从东区逃过来的。外面全是怪物，还有更麻烦的东西。”渊含糊地回答，反问道，“你们在这里多久了？有没有看到过穿着统一黑色装备、行动非常专业的小队？”
“黑色装备？没看见。”黑牛摇头，眉头紧锁，“我们躲在这下面快一个星期了。最开始几天还能听到上面动静很大，爆炸声、惨叫声不断，后来就渐渐安静了，只有那些鬼东西的叫声。”
他又指了指幽深的隧道，“下面也不安生，偶尔会有东西从更深处跑上来，我们只能守着这个口子。”
他看了看渊，又看了看林晚，尤其是她狼狈的样子和手脚上粗糙的包扎，眼中的怀疑稍减，侧身让开了一点：“进来吧。地方小，别嫌弃。有点净水，吃的也不多了。”
工事后的幸存者们大概六七人，有男有女，个个面带菜色，眼神疲惫而惊恐，但看到林晚的惨状时，还是流露出些许同情。
一个中年妇女默默递过来半瓶浑浊的净水和一小块压缩饼干。
林晚低声道谢，小口喝着水，感觉干灼的喉咙稍微舒服了一点。
她小心地观察着这个小小的避难所，条件比“余烬巢穴”稍好，但同样弥漫着绝望和朝不保夕的气息。
渊则和黑牛走到一旁低声交谈，交换着彼此知道的有限信息。
黑牛他们似乎对外界剧变的认知非常有限，只知道“怪物来了”，对于“异常物”、“空间重叠”、“司辰阁”等概念一无所知，这让渊的眉头微微皱起。
林晚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疲惫和伤痛让她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她目光无意识地扫过站台另一端、那条通往更深处黑暗的隧道入口时——
她的手臂猛地再次传来一阵轻微的、却绝不容忽视的灼热感！
不是之前那种剧烈的、共鸣般的灼烫，而是一种…警示般的、持续的低热！
与此同时，她感到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粘腻的“视线”，仿佛从那条黑暗的隧道深处投射而来，落在了她的身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她手臂的印记上！
那感觉转瞬即逝，却让她瞬间汗毛倒竖，睡意全无！
她猛地站首身体，惊恐地望向那条黑暗的隧道入口，心脏再次狂跳起来。
那里…
有什么东西？
在看着他们？
看着…她？
（第12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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