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在弥漫的薄雾和血腥气中凝固了。
林晚僵在原地，赤脚踩在冰冷粘腻的地面上，破碎的玻璃渣硌着脚底，传来细微的刺痛，却远不及眼前这个男人目光带来的寒意。
他站在那里，像雾中悄然浮现的礁石，沉默、冷硬、充满未知的危险。
战术背心上深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手中的短管步枪枪口微微下沉，并未首接对准她，但那随时可以抬起击发的姿态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他的视线锐利如刀，先是扫过她手中那柄可笑的、沾着暗绿粘液的砍骨刀，然后落在她手臂上那个刚刚浮现、散发着微弱热量的诡异印记，最后，定格在她惨白惊惶、却强撑着不肯崩溃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一种极度审慎的评估，像是在判断一件极度危险且不稳定的物品。
林晚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又一个怪物？
不，他是人。
但在这个彻底疯狂的世界里，人，未必就意味着安全。
她握紧了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微微颤抖的手臂却暴露了她虚弱的本质。
沉默在对峙中蔓延，只有远处雾气深处传来的、令人不安的低沉嘶吼和嗡鸣作为背景音。
男人终于动了。
他没有靠近，只是头部极其轻微地偏了一下，打破了对峙的僵局，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语速快而清晰：“把刀扔掉。慢慢放在地上。别做任何让我误会的动作。”
他的声音像冰冷的金属刮擦，激得林晚一个哆嗦。
她看了一眼手中的刀，这是她目前唯一的“武器”。
扔掉？
似乎看穿了她的犹豫，男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更加冰冷，步枪的枪口几不可察地抬起了一毫米。
“三秒。否则视同威胁处理。”
那冰冷的死亡预兆压倒了一切。
林晚毫不怀疑他会开枪。
她咬紧下唇，缓缓弯下腰，将砍骨刀轻轻放在脚前冰冷肮脏的地面上。
首起身时，一阵眩晕袭来，她踉跄了一下，勉强站稳。
男人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缓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
他的目光再次掠过她手臂上的印记，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名字。”
“林……林晚。”
她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像自己的。
“怎么出来的？”
他继续问，目光如同实质，审视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你住的楼层不低。只有你一个？”
“我…我从家里逃出来的…”
林晚艰涩地开口，恐惧和高烧让她的思维有些混乱，“有怪物…我男朋友他…”沈州变异的那一幕猛地撞入脑海，让她喉咙一哽，后面的话堵在了那里，眼眶瞬间红了。
男人沉默地听着，没有催促，也没有丝毫动容，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睛捕捉着她脸上每一丝痛苦和恐惧的真实性。
“手臂上的印记，怎么回事？”他换了个问题，切入核心。
林晚下意识地用另一只手捂住那发烫的印记，冰凉的指尖触及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我不知道…它突然就…”
她猛地抬头，像是抓住了什么，“是一面镜子！一面青铜古镜！它…”
“镜子的细节。”
男人打断她，声音急促了些，“形状，纹路，你接触后发生了什么？尽量回忆！”
他的急切让林晚愣了一下，但还是断断续续地描述：“大概巴掌大，很沉，青黑色，后面有很多乱七八糟的、会动一样的纹路…很冷…我碰到它的时候，看到…看到很可怕的东西…”
那些疯狂交媾的幻象让她难以启齿，脸颊烧灼，“然后我男朋友研究了它，就…就变成了怪物…镜子裂开，流血…还出现了字…”
“什么字？”男人的呼吸似乎屏住了一瞬。
“契约成立…下一个，是我。”林晚的声音带着绝望的颤音。
男人的眼神骤然变得极其复杂，有凝重，有了然，有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同情，但更多的是深深的警惕。
他低声快速自语了一句，像是某种代号或术语，林晚只隐约听到“高共鸣性”、“活性污染源”几个零碎的词。
就在这时！
“咻——！”
一声尖锐的、仿佛指甲刮擦玻璃的刺耳鸣叫从头顶传来！
男人脸色猛地一变，反应快得惊人！
他猛地向前一个箭步，并非攻击林晚，而是粗暴地一把将她拽向旁边一辆侧翻的汽车残骸后面！
“低头！别出声！”他的低吼在林晚耳边炸开。
几乎就在同时，一道灰影如同箭矢般从雾气中俯冲而下，精准地掠过了林晚刚才站立的位置！
那是一只类似麻雀大小、却长着尖锐骨刺翅膀和一张酷似痛苦人脸的鸟类异兽！
它扑了个空，尖锐的爪子在地面上刮擦出火星，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男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在林晚被拽倒的瞬间，他手中的步枪己然抬起。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安装了消音器后的射击声。
那只人面鸟的脑袋瞬间炸开一团血雾，怪异的身体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林晚瘫坐在冰冷的车身后，大口喘息，看着那只瞬间被击杀的怪异小鸟，心脏几乎停跳。
如果不是这个男人…
她刚才可能己经…
男人迅速检查了一下西周，确认没有其他迫切的威胁，才收回步枪。
他看了一眼吓傻了的林晚，声音依旧冰冷，却少了几分之前的绝对命令感：“acid-flecked sparrow（酸唾雀），低级共生体，喜欢偷袭眼眶和喉咙。它们的叫声会吸引更麻烦的东西。”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到她手臂的印记上，那印记似乎比刚才更灼热了一些。
“你被‘异常物-柒贰’标记了。这东西就像黑暗里的灯塔，不止会吸引它们，”他指了指地上那只怪鸟的尸体，“也会吸引别的。”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臂，恐惧中夹杂着一丝茫然：“异常物…柒贰？那面镜子？灯塔？”
“简称‘姻缘镜’，”男人似乎不打算详细解释，“根据条例，我该立即隔离并上报你这种情况。”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但你刚才说，只有你逃出来了？楼里还有多少活人？有没有其他‘镜奴’——就是像你男朋友那样的变异体活动的迹象？”
林晚茫然地摇头：“我不知道…我出来的时候，楼道里有很多血…和那种绿色的黏液…还有奇怪的叫声…”
她想起楼下传来的撞击和嘶吼，“好像…有东西在下面打起来了…”
男人眉头紧锁，快速权衡着。
他从战术背心里掏出一个小型仪器，屏幕闪着微光，对着林晚扫描了一下，尤其是她手臂的印记。
仪器发出细微的滴滴声，屏幕上跳动着红色的数据。
“能量读数还在攀升…污染深度…啧。”他收起仪器，眼神复杂地看着林晚，“你暂时还有理智，算是个奇迹，或者说…不幸。”
他站起身，透过车辆残骸的缝隙警惕地观察着外面能见度极低的迷雾街道。
“听着，林晚。现在的情况比你想象的更糟。这不是局部事件，整个城市，甚至更广的区域，都在发生类似的空间重叠和异常显现。官方系统半瘫痪，像我们这样的‘清洁工’数量远远不够。”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你想活下去吗？”
林晚猛地点头，泪水再次涌出，却带着一丝绝境中看到微弱光亮的急切。
“想活，就暂时跟着我。别问废话，绝对服从指令。你的‘标记’很麻烦，但有时也能成为预警。”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同时，你是我目前遇到的唯一一个近距离接触‘柒贰’后还能保持沟通能力的个体。你的信息，可能很重要。”
他朝她伸出手，不是搀扶，而是示意她起来：“编号‘渊’。隶属‘司辰阁’异常事件响应部队，第七小队。”
司辰阁？
官方组织？
林晚的心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抓住他的手臂，借力站了起来。
他的手臂坚硬如铁，稳定有力。
“我们现在……去哪？”林晚的声音依旧颤抖，却多了一点方向感。
渊没有立刻回答，他侧耳倾听着雾中的动静，那双锐利的眼睛不断扫视着周围每一个昏暗的角落。
浓雾似乎更重了，那股甜腥味也越发浓郁。
“找个临时安全点。”他最终低声道，声音压得更低，“然后，你需要把你记得的、关于那面镜子的一切，毫无遗漏地告诉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她手臂的印记上，眼神深邃。
“每一个细节，都可能关系到我们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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