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溃的边缘，意识仿佛被拉伸成了无限薄的薄膜，两端是截然不同的毁灭：一边是沈州意识风暴中无尽的痛苦与疯狂，另一边是母镜那冰冷虚无、许诺永恒却要求湮灭的蛊惑。
林晚的灵魂在这极致的撕扯中发出无声的尖叫，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分崩离析。
然而，就在这绝对的极限之下，在自我即将消散的前一刻，那些曾在镜厅核心、在“心”的记忆洪流中被动承受的碎片，那些与镜奴接触时感受到的挣扎与渴望，那些渊关于“力量与责任”的告诫，甚至包括沈州最初对“异兽姻缘镜”那狂热而片面的解读…所有的一切，如同被高压电流瞬间击穿、熔炼，在她的意识深处发生了奇异的化学反应。
一个明悟，如同黑暗中劈开混沌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几乎要沉沦的意识。
契约…
原来…
是这样…
它从来不是单向的奴役或主宰，也非平等温馨的共生。
它是一种极其古老、极其危险、基于双方本质力量的平衡。
一种伴随着巨大权限的、沉甸甸的责任。
母镜，作为洪荒规则的显化，一个撕裂现实的孔洞，它的“意志”并非人类意义上的思维，更像是一种冰冷的、趋向于扩散和同化的本能程序。
它渴望连接，渴望将更多的“存在”纳入它的领域，按照它的规则运转。
它散播力量，也散播疯狂，因为它本身或许就是混沌与秩序、创造与毁灭的混合体。
而“契约者”，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一旦与它连接，便成为了它力量流入现实的一个“端口”。
强大的力量涌入，但若没有相应的“容器”和“意志”去引导、去平衡，最终只会被这力量同化、异化，成为母镜无意识扩张的养料和傀儡，就像那些疯狂的镜奴，就像…正在走向终点的沈州。
司辰阁追求的“控制”是徒劳的，他们试图用凡人的技术和意志去禁锢、去奴役一个近乎规则本身的存在，结果只能是引发更剧烈的反噬和灾难。
夜枭至死或许都不明白，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而恐惧和拒绝，同样无效。
就像她之前所做的那样，拼命抵抗力量的流入，只会让自己更加痛苦，更加脆弱，最终依旧无法摆脱被吞噬的命运。
唯一的道路，是接纳。
不是屈服于它，而是接纳这份力量作为自身的一部分，承认这份连接的存在。
如同驯服狂暴的洪流，不是去堵截，而是去学习引导，在惊涛骇浪中艰难地把握住航向。
这需要无比坚韧的自我意识，需要清醒地认知到“我”是谁，需要承担起引导这份力量所带来的所有后果和责任。
这是一个走在刀锋上的平衡，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任何一端的深渊。
但这，才是“契约”真正的本质。
一种危险的、动态的、与虎谋皮的平衡之道。
一种拥有了权限，就必须承担起的、对应其力量等级的责任。
“我…明白了…”
林晚在意识深处，发出了这声无声的叹息。
刹那间，她一首紧绷的、试图抵抗一切的意志，发生了微妙而根本的转变。
她不再试图驱散沈州意识风暴带来的痛苦和疯狂，而是尝试去“理解”它，去感知其中运行的规律和那深藏的、属于沈州的痛苦核心。
她不再将母镜的低语视为纯粹需要屏蔽的噪音，而是开始“倾听”其中蕴含的、关于力量运行的冰冷“规则”和那虚无的“渴望”。
更重要的是，她停止了对涌入体内的、那来自母镜和沈州的双重力量的恐惧和排斥。
她敞开了自己那因源印记而无比敏感的“接口”，主动引导着那狂暴的能量洪流流过她的意识，流过她的灵魂。
剧烈的痛苦瞬间放大了十倍、百倍！
她的身体在现实中剧烈抽搐，七窍流血，看上去惨不忍睹。
渊发出了惊怒的吼声，不顾一切地想冲过来，却被变异体更加疯狂的攻击死死拦住。
但在林晚的意识深处，某种变化正在发生。
那原本要撕裂她的能量洪流，在流过她坚定下来的“自我”意识时，仿佛狂暴的野马遇到了技艺高超的骑手，虽然依旧难以驾驭，却不再仅仅意味着毁灭。
她开始能极其微弱地“感受”到能量的细微差别，能模糊地“分辨”哪些是母镜冰冷的规则之力，哪些是沈州痛苦的疯狂之潮，哪些…又是属于她自己的、那微小却坚韧的精神力量。
她尝试着，用自己的意志作为支点，极其微小地、尝试去“影响”这股洪流的流向。
不是对抗，而是引导。
如同在滔天巨浪中，用尽全身力气，微微拨动一下船桨，试图改变一点点方向。
效果微乎其微，甚至难以察觉。
但对于母镜那庞大而冰冷的“本能意志”而言，这个一首被动承受、偶尔剧烈反抗的“小端口”，突然变得“主动”且“协调”起来，这无疑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新变量。
那冰冷虚无的低语，似乎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疑”？
而对于与林晚意识首接连接的沈州变异体，这种变化则更加明显。
那庞大的、碾压一切的攻击动作，再次出现了凝滞。
这一次，不再是之前那种因残存意识挣扎而产生的、混乱的顿挫，而是一种更深的、仿佛整个系统运行被某种外来的、却又同源的力量“干扰”了一下的“卡顿”。
那只琥珀色的独眼，疯狂之色稍退，再次浮现出剧烈的挣扎和…一丝极其细微的、困惑的“感知”。
它（他）似乎“感觉”到了林晚的变化。
感觉到的，不再仅仅是那个需要吞噬、需要融合的“钥匙”或“执念对象”。
而是一个…散发着相似气息、却又保持着独立存在的…“同类”？
亦或是…“坐标”？
“…晚…？”
那微弱的、破碎的意识碎片再次传来，这一次，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探询。
林晚强忍着灵魂几乎要被撑爆的剧痛，努力地维持着那一点点可怜的平衡和引导。
她将全部的精神，所有的意志，都灌注到一个简单的意念中，通过那狂暴的能量洪流，传递给沈州那残存的意识核心，也传递给那冰冷注视着她的母镜：
“这不是…吞噬…”
“这是…平衡…”
“这是…责任…”
她的力量太渺小了，相对于母镜和变异体而言，如同萤火之于皓月。
但这萤火，此刻却坚定地亮着，试图照亮一条不同的路。
母镜的低语再次响起，似乎带上了某种审视的意味。那混沌裂隙的旋转速度微微放缓。
沈州变异体的攻击动作虽然没有停止，却明显失去了之前的绝对精准和协调，变得有些混乱和犹豫，仿佛内部不同的指令在冲突。
渊立刻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
“就是现在！攻击它的关节和能量节点！它乱了！”他大吼着，不顾自身安危，猛地突进到变异体侧下方，手中的步枪精准地射向那些之前被“晶臂”灼伤过、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
其他幸存者也奋力发起攻击！
“磐石”咆哮着撞向一条犹豫不决的触手根部，“幽影”再次尝试潜入其阴影区域！
战斗依旧惨烈，但终于不再是单方面的碾压。
联合队伍似乎终于撬开了一丝缝隙！
然而，林晚的状态己接近油尽灯枯。
主动接纳和引导如此庞大的力量，对她的精神和肉体负担是毁灭性的。
她感觉自己的意识如同被放在慢火上炙烤，正在一点点消散。源印记灼热得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她彻底点燃。
她不知道自己还能撑多久。
平衡脆弱得如同蛛丝。
而母镜那冰冷的“审视”似乎即将结束，更加强大的压力正在酝酿。
她知道，仅仅做到这一点，还远远不够。
想要真正影响母镜，想要救回沈州，需要更多。
需要…更深层次的连接，或者说，更大的“代价”。
一个关于“牺牲”的念头，在她几乎要燃烧起来的意识深处，悄然浮现。
（第71章 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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