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磨的卧室总透着一股冷意。
雕花的木架上摆着各式信徒供奉的珍宝，却蒙着薄薄一层灰，显然许久没被触碰过。地上散落着几样不起眼的东西 —— 褪色的平安符、磨破边的布偶、还有一支缠满丝线的破旧发簪，都是之前 “救赎” 过的信徒留下的，以往他从不会多看一眼，今晚却鬼使神差地停在了发簪前。
这支簪子是春子的。昨天吞噬她时，发簪从她发髻上滑落，滚到祭坛角落，是他刚才回来时顺手捡了带回来的。簪子是桃木做的，顶端雕着一朵小小的莲花，花瓣边缘己经磨得光滑，能看出主人戴了很多年。
童磨蹲下身，指尖刚碰到簪子，就想起昨天脑里炸开的那些记忆 —— 春子疯跑着喊 “阿花”，小女孩躲在柴房里攥着布娃娃。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催动起血鬼术，指尖慢慢凝结出一层薄冰，轻轻裹住了那支发簪。
原本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像昨天那样，再触发些什么。可就在冰晶完全包裹住发簪的瞬间，童磨的眼前突然一花，耳边响起了小女孩的哭声。
他 “看见” 了一间木屋，墙壁上画满了紫藤花纹，颜色深得像染了血。阿花被绑在木椅上，羊角辫散了，脸上还挂着泪痕，手里紧紧攥着和记忆里一样的布娃娃。一个穿着黑衣服的人站在她面前，手里拿着一支装满黑色液体的针管，正慢慢朝着她的手臂伸过去。
“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黑衣人声音沙哑，像砂纸磨过木头，“大人说了，只要注射了这个，你就能‘永远陪着娘’了。”
阿花哭得更凶了，挣扎着想要躲开：“我不要！我要找娘！娘说会来救我的！”
童磨的心脏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他想再看得清楚些 —— 木屋外有没有守卫？黑衣人还有没有同伙？可就在他集中精神的瞬间，脑里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比昨天祭坛上的刺痛还要厉害，眼前的画面像碎玻璃似的裂开。
“唔……” 童磨闷哼一声，指尖的冰晶瞬间失去控制，“咔嚓” 一声碎成了小块，散落在地上。发簪从冰屑里滚出来，顶端的莲花雕纹磕在地板上，掉了一小块木渣。
他扶着旁边的木架，慢慢站起身，脑子里还在嗡嗡响。刚才的画面太清晰了，清晰到他能看清阿花布娃娃上的补丁，能闻到木屋里淡淡的紫藤花香。这不是幻觉，是春子藏在发簪里的执念，是阿花此刻正在经历的事。
“白色房子…… 难道就是那间画满紫藤花的木屋？” 童磨低声自语，指尖还残留着冰晶碎裂时的凉意。他第一次觉得，那些被他当作 “猎物” 的人类，背后藏着这么多他从未在意过的事 —— 不是只有 “求而不得” 的挣扎，还有实实在在的痛苦和牵挂。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伴随着教众恭敬的声音：“教主，大人派属下送‘赏赐’来了。”
童磨眼底的情绪瞬间收了回去，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的极乐教教主。他整理了一下绯色法衣的衣襟，走到门边打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穿着教众服饰的男人，低着头，手里端着一个黑漆托盘，托盘上盖着白布，隐隐能看到里面血肉的轮廓 —— 是无惨送来的 “食物”，以往这个时候，童磨只会理所当然地收下。
可今天，他的目光落在托盘上时，却想起了阿花手臂上的黑色针管，想起了春子最后那声 “求您救救我的女儿”。
“教主昨夜在祭坛似有不适，” 男人头埋得更低，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属下斗胆问一句，是否需要向大人禀报，请大人派医师来看看？”
童磨心里冷笑一声。他怎么会听不出这试探 —— 无惨这是在查他昨天的异常。那个在祭坛角落的黑影，恐怕就是眼前这人，或者和他一伙的。
他脸上却没露半分破绽，弯着嘴角，伸手将托盘推了回去，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小事：“不必了。昨夜不过是受了点风寒，不碍事。”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童磨会拒绝赏赐，又抬头看了一眼童磨的脸色，见他笑得温和，不像在说谎，才又低下头：“是属下多心了。那属下先退下，不打扰教主休息。”
“嗯。” 童磨轻轻应了一声，看着男人转身离开，首到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他脸上的笑容才一点点淡下去。
他关上门，走到窗边，看着庭院里的月光。刚才那个男人的气息，虽然伪装得像人类，却带着一丝淡淡的鬼的腥气 —— 是个低阶鬼，应该是无惨安插在极乐教里的眼线。
童磨弯腰捡起地上的发簪，指尖用力，桃木簪子 “咔嚓” 一声被捏成了两段。木屑从他指缝里漏出来，落在地上。
“无惨…… 你在打什么主意？” 他低声说着，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抓阿花，注射黑色液体，还要在他身边安插眼线 —— 这绝对不是简单的 “收集人类” 那么简单。那个黑色液体是什么？“白色房子” 里还有多少像阿花一样的孩子？无惨做这些，到底想干什么？
以往他从不在意无惨的目的，只要有足够的 “食物”，只要能维持上弦之贰的地位，其他的事都与他无关。可现在，看着手里断裂的发簪，想着阿花哭着喊 “要找娘” 的模样，他第一次有了想要弄清楚的念头。
他不能就这么看着。
童磨抬手，指尖再次凝结出冰晶，这次的冰晶比刚才更稳，泛着淡淡的蓝光。他看着冰晶里自己的倒影，眼神慢慢变了 —— 从以往的冷漠，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
从今天起，他不再只是被动地接受 “救赎” 的任务，不再只是冷漠地吞噬人类。他要查清楚无惨的阴谋，要找到那个 “白色房子”，要知道阿花到底怎么样了。
就算这会引起无惨的怀疑，就算这会打破他一首以来的 “平静”，也无所谓。
童磨将冰晶捏碎，转身走向书架，从最底层抽出一本积灰的地图册 —— 那是信徒供奉的，标记着附近所有的村落和建筑。他摊开地图，指尖在上面慢慢滑动，目光最终停在了一个偏僻的山谷旁，那里标注着 “废弃紫藤屋”。
或许，答案就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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