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声音在空旷的、如同星空般的大厅里回荡，每一个字都清晰而有力。门口阴影中的三个身影，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在等待他更进一步的阐述。
林凡没有让他们等太久。他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在那半透明的操作平台前凌空一划。他面前的全息影像，立刻随着他的意念而变化。
“他们的第一个错误，是高估了逻辑，低估了绝望。”
影像定格在他躲进那间充满霉味的地下室的瞬间。一组数据显示，算法判定他进入封闭空间的生还率为1.3%，而选择继续在开阔地带逃亡，利用复杂地形周旋的生还率为12.6%。
“算法认为，任何一个理性的‘目标’，都会选择后者。”林凡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做一场学术报告，“但它没有计算一个变量：心理极限。当时的我，体能己经接近枯竭，精神高度紧张，继续在开阔地带被追逐，只会让我更快地崩溃。进入地下室，是一个逻辑上的死局，却是我当时唯一能获得喘息机会的‘生路’。我赌的不是生还率，而是那头怪物在信息干扰下的判断延迟。我赌赢了。”
影像切换，画面中出现了一声刺耳的汽车警报，以及那头潜行者被引开的场景。
“第二个错误，是高估了秩序，低估了混沌。”林凡继续说道，“他们的模型，建立在一个相对可控的环境变量上。他们可以模拟风速，可以计算障碍物，却无法计算一只觅食的老鼠，会不会恰好在那个时候，踩到一根暴露的电线上，从而触发一辆废弃汽车的警报系统。”
“末世，本身就是最大的混沌。任何试图用纯粹的秩序去套用它的模型，都必然会因为这些数之不尽的‘意外’，而产生无法弥补的漏洞。他们的算法，缺少一个足够强大的‘混沌容错’机制。”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目光穿透了黑暗，仿佛要看穿那张银色的面具。
“而他们最致命的，第三个错误……”
他面前的全息影像，最终变成了一张静止的画面。那是1703室的监控画面，画面中，林梦正安静地看书。
“是高估了数据，低估了……人性。”
“在他们的算法里，我只是一个个体编号734，一组由心率、体能、速度构成的数据流。他们分析了我的所有生理指标，却唯独漏掉了最关键的一项：我的‘动机’。”
“我为什么要逃？我为什么要活下去？”
“因为在那栋楼里，有我必须用生命去守护的人。”
“这个动机，赋予了我超越数据极限的意志力，也让我敢于去选择那个生还率只有1.3%的选项。这是他们的模型，永远无法计算，也永远无法理解的东西。”
“所以，他们的‘狩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会失败。因为他们狩猎的，从来都不是一个冰冷的数据样本。”
林凡的声音，掷地有声。
“而是一个……哥哥。”
整个大厅，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门口的阴影中，面具女人一动不动。她似乎在消化林凡的这番话。许久，许久。
“啪。啪。啪。”
三声清脆的、缓慢的鼓掌声，突兀地响起。
那声音，不是来自面具女人，而是来自她身旁的一名士兵。不，不对。那名士兵抬起了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全覆盖式战术头盔。
头盔之下，是一张林凡完全没想到的脸。那是一个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他的脸上，带着一种学者般的、温和的微笑，眼神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的光芒。他身上的作战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精彩！太精彩了！”男人推了推眼镜，赞叹道，“非理性动机变量，混沌容错机制，还有……人性的权重！完美！简首是完美的分析！”
林凡皱起了眉头。这个人是谁？
面具女人似乎对男人的举动有些不满，但并没有阻止。她只是冷冷地开口，声音依旧在整个大厅回荡：“第一次评估，通过。”
她顿了顿，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地继续说道：“现在，开始第二次评估。”
话音刚落，林凡身下的椅子突然一震，开始缓缓地向后移动，退回了墙壁之中。他面前的操作平台和全息影像，也随之消失。
那扇厚重的黑色闸门，再次开启。
“跟我来。”面具女人转身，朝着另一条更加深邃的走廊走去。
那个摘下头盔的男人，则微笑着对林凡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中的欣赏和好奇，毫不掩饰。
林凡心中充满了警惕，但眼下的他，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只能跟着他们，走进了那条未知的、通往更深处的走廊。
这一次，他们乘坐了一部下降速度极快的电梯。电梯下降了至少有数百米，最终停在了一个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巨大空间前。
这里，像是一个生物实验室，但规模却宏大得如同一个地下洞窟。无数粗大的、闪烁着能量光晕的管道，如同巨蟒般，从穹顶垂下，最终汇集到空间的中央。
在那里，一个巨大无比的、由强化玻璃和合金构成的透明圆柱形容器，矗立着。容器内部，充满了某种淡蓝色的、粘稠的液体。
而就在那液体之中，一头庞然大物，正静静地悬浮着。
是它！
林凡的瞳孔，瞬间收缩到了极致。
就是那头他在工业区见过的、布满了甲壳和触手的巨型怪物！
此刻的它，似乎正处于休眠状态。它那三簇幽蓝色的晶体，光芒黯淡，所有的触手都无力地垂着。它的身上，连接着上百根从西面八方延伸过来的金属导管和线路，仿佛一个正在被充电的、恐怖的生物兵器。
“很壮观，不是吗？”那个学者般的男人走到林凡身边，语气中充满了痴迷和自豪，“我们叫它‘利维坦’。完美的生物结构，强大的能量核心，唯一的缺点，就是它的神经系统过于原始，无法进行复杂的指令操作。就像一台拥有顶级硬件的计算机，却只有一个最简陋的操作系统。”
“什么意思？”林凡强压下心中的震撼，冷声问道。
“意思就是，”男人转过头，微笑着看着他，那笑容，让林凡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我们需要一个更高级的‘操作系统’。一个……‘驾驶员’。”
面具女人走到了那个巨大的容器前，抬起手，在一个控制面板上操作了几下。容器旁边，一面巨大的数据显示屏亮了起来。
屏幕上，显示着一组复杂的人体生理数据，和一个不断跳动的百分比。
“同步率：7.3%”
“这是上一位‘驾驶员’留下的最高记录。”面具女人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地响起，“他坚持了4分17秒，然后大脑就被‘利维坦’庞大的信息流，烧成了一滩浆糊。”
“我们尝试了很多人。士兵，科学家，甚至是一些意志力强大的死囚。但他们，都无法理解‘利维坦’的‘语言’。他们的思维，太线性，太僵硬。”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透过面具，牢牢地锁定了林凡。
“而你，不一样。”
“你拥有强大的数据分析能力，同时，又能理解那些数据之外的、非理性的东西。你的思维，是多维度的。在我们看来，你是至今为止，最有可能……与它‘对话’的人。”
林凡的心，在这一刻，彻底沉入了冰冷的深渊。
他终于明白了。
他终于明白了，他们所谓的“开发”，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们不是要他去分析数据。
他们是要他……成为数据本身！他们要用他的大脑，去连接，去驾驭这头……活生生的怪物！
“欢迎来到第二次评估，林凡。”
那个学者般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张开双臂，仿佛在拥抱一个全新的、伟大的时代。
“现在，让我们来教你……”
“如何与一头‘神’，建立连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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