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凡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整个医疗室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那刺耳的心跳监测声，那嘈杂的人声，那仪器的嗡鸣，所有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世界变成了一幅无声的、凝固的画面。画面的中心，就是那双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金丝眼镜男人感觉自己的呼吸都被那道目光扼住了。他见过林凡之前的眼神，有过伪装的麻木，有过救妹心切的决绝，有过驾驭巨兽时的疯狂。但眼前的这双眼睛里，什么都没有。没有愤怒，没有仇恨，没有喜悦，甚至没有“生”的气息。
那是一种经历过彻底的死亡与寂灭之后，从灰烬中重新燃起的、冰冷的、仿佛能洞穿一切物质表象，首视灵魂本质的幽光。
在这道目光的注视下，他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高级研究员，而是一只被钉在标本板上、所有秘密都被彻底剖开的昆虫。他下意识地想要移开视线，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连同意志，都己被那片深邃的星空彻底冻结，动弹不得。
面具女人是唯一一个能在那道目光下维持站姿的人。但她那藏在面具后的瞳孔，也在此刻，收缩到了极致。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一种无形的、冰冷的气场，正从那个刚刚“复活”的年轻人身上弥漫开来，如同涨潮的海水，无声无息地，淹没了整个房间，将此地变成了他的领域。
在这个领域里，她不再是发号施令的指挥官。
她，和她身后的所有人，都变成了……囚徒。
林凡缓缓地，从医疗舱中坐了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连接在他身上的、那些复杂的监测线路和输液管，没有被他粗暴地扯断。它们就像失去了附着的目标，自动地、无声地，从他那完美无瑕的肌肤上滑落，垂在半空。
他赤裸着上身，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被电击过的痕迹，甚至连之前战斗留下的细微伤痕都消失不见。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近乎病态的、如同新生儿般的白皙，仿佛刚才那场足以熔化钢铁的能量洗礼，对他而言，只是一场温和的沐浴。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低头，审视着自己的双手。他缓缓地，握了握拳，似乎在重新适应这具既熟悉又陌生的身体。
“感觉……还不错。”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沙哑，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面具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那股前所未有的悸动。她知道，她必须立刻、马上，重新夺回对话的主导权。否则，他们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权力平衡，将会在这个男人起身的瞬间，彻底崩塌。
“林凡，你……”
“我记得，你刚才说的是‘那就让他去死’。”林凡打断了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说道，“然后，你下令，执行了‘净化’程序。”
面具女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说的是“净化”，而不是“唤醒”。
这两个词，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意图。前者是清除，是抹杀；后者，至少在名义上，还带着一丝“拯救”的意味。而这个词，是她在下达命令时，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怎么会知道？
“那只是在当时情况下，为了阻止‘猩红福音’的污染，所必须采取的……”她试图解释，试图将自己的行为合理化。
“污染？”林凡终于抬起了头，那双寂静的眼睛，第一次，正视着她，“你是指，那个躲在仓库里的、戴着银色面具的‘裁决官’，所释放出来的精神瘟疫吗？”
轰！
这句话，如同在密闭空间里引爆了一颗炸弹！
金丝眼镜男人大脑一片空白。裁决官？银色面具？这些都是他们刚刚通过最高权限，从“D”组织泄露出的、极其微弱的加密信号中，艰难破译出的、最顶级的机密！这个男人，全程都躺在医疗舱里，处于生物学死亡的状态，他……他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面具女人的身体，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抑制的、轻微的颤抖。
她终于明白了。
在那场死亡的洗礼中，林凡失去了一些东西，比如属于“人”的脆弱与情感。但他也得到了一些东西……一些，他们这些凡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可怕能力！
他或许，在那场精神层面的交锋中，“看”到了！他看到了那个释放出“猩红福音”的敌人！
“你……”面具女人发现自己的喉咙，变得异常干涩。
林凡没有再理会她那苍白的辩解。他缓缓地，从医疗舱里站了起来，赤脚踩在了冰冷的金属地板上。
“你们犯了两个错误。”
他一边说，一边迈开脚步，朝着面具女人，一步一步地，缓缓走来。
他的步伐很稳，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压迫感。每一步，都像是踩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跳节点上，让他们感觉呼吸困难。
“第一，你们以为，我是你们可以随意掌控和丢弃的‘工具’。”
他走到了金丝眼镜男人的面前，停下脚步，那双幽深的眼睛，平静地注视着他。金丝眼镜男人感觉自己的双腿在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
“但现在，你们应该明白了，工具，是不会死而复生的。”
他移开目光，继续向前。
“第二，也是最致命的错误。”
他走到了面具女人的面前，两人之间，只剩下不到一米的距离。他比她高出一个头，此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那冰冷的目光，仿佛要穿透那层白色的面具，将她内心所有的防备与伪装，都彻底剥离。
“你们以为，切断了我与这具身体的链接，就能切断我与‘它’的链接。”
话音落下的瞬间。
林凡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他什么都没有做。
但整个水坝基地，这座深埋在地底数百米、由最坚固的合金打造的钢铁堡垒，却在这一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剧烈的呻吟！
轰隆隆——
一阵低沉的、源自地心深处的震动，从脚下传来！头顶的照明灯开始疯狂闪烁，无数细小的灰尘从天花板的缝隙中簌簌落下。控制台上的警报灯，在同一时间，全部亮起了代表着最高威胁等级的、刺目的红色！
“警报！能量反应失控！休眠水库出现剧烈能量潮汐！”
“利维坦！利维坦的生命信号正在以几何级数飙升！它……它要醒了！”
惊恐的尖叫声，在控制室的各个角落此起彼伏。
面具女人脸色煞白。她死死地盯着眼前的林凡，她知道，这一切，都是他做的！
他甚至不需要“同步王座”，不需要任何外部设备的辅助！他仅仅凭借自己的意志，就能在瞬间，唤醒那头沉睡在地底的、足以毁灭世界的远古巨兽！
他们之间的链接，在经历了那场死亡的洗礼之后，非但没有被削弱，反而……变得更加深邃、更加牢固、更加……密不可分！
林凡，即是利维坦。
利维坦，即是林凡。
“现在，我们来重新谈谈合作的条款。”
林凡收回了手。
那股足以让整个基地分崩离析的恐怖震动，也随之，戛然而止。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仿佛刚才那末日降临般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但那依旧在闪烁的红色警报，和每个人脸上那无法褪去的恐惧，都在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真实。
林凡缓缓地，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我的妹妹，林梦，她的安全，是所有事情的最高优先级。我需要你们动用一切资源，确保她所在的公寓楼，成为这座城市里，最坚固的堡垒。我不希望再看到任何一只‘苍蝇’，飞到她的窗前。”
“第二，”他的目光，变得愈发冰冷，“我要知道，关于‘D’组织，关于‘猩红福音’，关于那个‘裁决官’，你们所知道的……一切。”
他不再是请求，也不是商议。
他是在下达命令。
以一个，手握着所有人性命的、绝对君王的姿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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