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钱科长签完合同，那间位于百货大楼旁边的黄金旺铺，就算是正式姓苏了。
租金贵得吓人，一个月五十块，押一付三，苏暖兜里那两千多块钱，一下子就去了一大半。
可她一点也不心疼。
钱是王八蛋，花了还能赚。这铺子是地段之王，是下金蛋的母鸡，花多少钱都值。
拿到钥匙的第二天，苏暖就带着父母，兴冲冲地去视察自己的“领地”。
铺子不大，也就三十来个平方，因为之前是国营理发店，墙壁被常年的水汽熏得斑斑驳驳，一股子潮湿的霉味儿。地上是磨损严重的水泥地，坑坑洼洼，角落里还堆着些废弃的木头架子和碎头发。
刘翠华一进去就皱起了眉头：“哎哟，这地方咋这么破啊？又小又潮的，能行吗？”
苏建城背着手，干部视察一样走了一圈，也有些拿不准：“是旧了点，不过位置是真好，收拾收拾应该还成。”
苏暖却两眼放光，脑子里己经开始自动生成3D效果图了。
“破才好啊，破说明有巨大的改造空间！”她拿出随身带的纸笔，一边比划一边说，“爸，妈，你们看。这面墙，敲掉！换成一整块的大玻璃！要从地面一首通到顶棚的那种，让路过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咱们店里亮堂堂的样子。”
“啥？敲墙？换玻璃？”刘翠华吓了一跳，“那不跟没有墙一样了？冬天多冷啊，贼进来了咋办？”
“这叫落地窗！”苏暖解释道，“通透，敞亮，时髦！咱们是卖吃食的，就是要让人家看见咱们干不干净，东西好不好看。至于安全，晚上拉上铁栅栏门就行了。”
她又指着另一面墙：“这边，砌一个L形的柜台，外面贴上白色的小瓷砖，台面上铺上擦得锃亮的水磨石。柜台后面，靠墙做一排顶天立地的大货架，专门放咱们包装好的点心。烤箱就放在最里面，但是！咱们要用玻璃隔出一个操作间，让顾客能模模糊糊看到咱们师傅在里面做点心的样子，这叫‘食品安全看得见’！”
“还有这地面，全撬了，重新铺上那种白色带小黑点的水磨石地面，好打理，又干净。顶上，别用光秃秃的灯泡，咱们装那种一排排的日光灯管，保证店里跟白天一样亮！”
苏暖越说越兴奋，手里的笔在纸上画得飞快，一张后世网红烘焙店的雏形设计图就出来了。
苏建城和刘翠华听得一愣一愣的。
他们想象不出女儿嘴里那个“全是玻璃”、“亮得跟白天一样”的铺子到底是个什么样。在他们的认知里，店铺就该是国营商店那样，厚实的墙壁，小小的窗户，柜台把顾客和售货员隔得老远。
“暖暖，你这……是不是太，太那个了？”苏建城斟酌着用词，“太招摇了。咱们个体户，还是低调点好。”
“爸，时代不同了！”苏暖收起图纸，态度认真，“现在国家鼓励个体经济，就是要咱们搞活市场，满足人民群众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求。咱们的店，就是要跟国营商店不一样！要干净，要漂亮，要让人一进来就觉得舒服，觉得咱们的东西是顶好的！这不叫招摇，这叫品牌形象！”
“品牌形象”这个词，苏建城听不懂，但他听懂了女儿话里的那股劲儿。
那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蓬勃向上、要挣脱一切束缚的生命力。
他看着女儿明亮的眼睛，再看看手里的租赁合同，最后把心一横，一拍大腿：“行！就按你说的办！爸支持你！不就是敲墙铺地吗？爸给你找人去！”
苏建城不愧是当了半辈子干部的人，人脉关系那是实打实的。
他一个电话打到自己以前下乡扶贫过的建筑队，那边当年的小队长如今己经是施工队老板了，一听是老领导的女儿要开店，二话不说，立马派了队里手艺最好的两个老师傅过来，工钱还给打了对折。
一个泥瓦工张师傅，一个木工李师傅，都是五十来岁，手艺精湛的老把式。
接下来的日子，苏家全家总动员。
苏建城彻底成了女儿的“后勤部长”，每天骑着他那辆二八大杠，跑前跑后，联系水泥黄沙，采买砖头木料。他把当干部时做项目规划的劲头全使了出来，用个小本本把每天的开销和进度记得清清楚楚，比在单位上班还认真。
刘翠华则成了“卫生总监”兼“伙食科长”，每天在家做好饭菜，用饭盒装着送到工地，保证女儿和工人们能吃上热乎饭。没活儿的时候，就拿着抹布，把工人们刚铺好的瓷砖擦了一遍又一遍。
苏暖是总设计师兼总监工，每天泡在工地上，指挥着张师傅他们按照她的图纸施工。
“张师傅，这墙敲得再开阔一点，我要的是一览无余的效果！”
“李师傅，这个柜台的拐角要做成圆弧形的，防止小孩撞到，安全第一！”
“这个插座的位置不对，要考虑到以后添置冰箱和打蛋器！”
起初，两位老师傅对这个咋咋呼呼的小姑娘还有些不以为然，觉得她那些想法都是异想天开。可几天下来，他们发现苏暖虽然年轻，但脑子里的东西却一套一套的，说出来的道理，他们这些老师傅都得点头。
尤其是她对细节的把控，小到一块瓷砖的对缝，大到水电线路的布局，都考虑得周全无比。两位老师傅干了一辈子活，从没见过这么讲究的东家，干活也格外卖力。
一家人，两个师傅，热火朝天地忙碌着。
小小的店铺，一天一个样。
敲掉了旧墙，换上了明亮的大玻璃，阳光照进来，整个空间都亮堂了。
铺上了干净的水磨石地，砌起了雪白的瓷砖柜台，整个店铺的骨架都出来了。
苏暖还特意去废品站，淘换回来几扇雕花的旧窗棂，让李师傅打磨干净，嵌在后厨和前厅的隔断上，添了几分古色古香的雅致。
这天下午，苏暖正指挥着李师傅安装货架，眼角余光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在街对面探头探脑。
是苏柔。
她穿着一件灰扑扑的旧衣服，脸上带着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正鬼鬼祟祟地往店里瞧。当苏暖看过去时，她又做贼心虚似的，飞快地缩回头，混进人群里不见了。
苏暖心里冷笑一声。
看来上次死老鼠的教训，还不够深刻。这只打不死的小强，又在琢磨什么坏主意了。
不过，她现在没空搭理她。她的全部心神，都扑在了自己的新店上。
装修进入尾声，一切都按照苏含的设想，尽善尽美。
然而，就在她以为万事俱备的时候，一个最关键的问题，像一座大山一样，横在了她面前。
烤箱！
她需要一台足够大的商用烤箱，来满足开业后巨大的客流量。之前作坊里那几台小烤箱，拿到店里来，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苏建城发动了所有关系，跑遍了市里的国营饭店、单位食堂，甚至连面包厂都托人问了。
得到的答复都是一样的：没有。
这年头，商用烤箱属于稀缺的工业设备，要么是苏联进口的老古董，要么是国产的傻大黑粗，不仅性能差，而且根本不对个人出售。就算有单位淘汰旧的，也早就被内部关系瓜分了。
“闺女，这可咋办？”苏建城急得嘴上都起了泡，“要不，咱们再多买几台小烤箱凑合凑合？”
“不行！”苏暖断然拒绝，“小烤箱温控不准，烤出来的东西品质不稳定。而且效率太低，开店做生意，效率就是钱！”
她站在焕然一新的店铺里，看着己经万事俱备的柜台和货架，心里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难道她的西点帝国，就要因为一台烤箱，还没起航，就要搁浅了吗？
就在她一筹莫展，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家里的电话，突然响了。
刘翠华接了电话，听了两句，神情变得有些古怪，她捂着话筒，小声对苏暖说：“闺女，找你的。是……市纪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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