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浓烟,刺鼻的焦糊味弥漫在静远宫的上空。
禁军士兵们提着水桶,在火场中来回穿梭,但正殿的火势借着桐油,烧得异常猛烈,一时间竟难以扑灭。张威站在院中,面沉如水,目光在那些被抬出来的、服毒自尽的刺客尸体上,和远处那个被太监扶着、仍在“瑟瑟发抖”的七皇子之间来回逡巡。
他的心中充满了疑团。
七名顶尖的死士,夜袭一座几乎不设防的宫苑,目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结果却是全军覆没。其中西人更是死于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诡异的“爆炸”之中。而那位七皇子,除了看起来受了些惊吓,竟毫发无伤。
这一切,巧合得就像一个被精心编排的故事。
可偏偏,他找不到任何破绽。七皇子李烨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像一个被吓破了胆的受害者,而现场所有的证据,也都指向了一场惨烈的、刺客内讧或失手导致的悲剧。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张威的思索。他转头看去,只见七皇子李烨双眼一翻,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不省人事。老太监赵平撕心裂肺地哭喊起来,抱着李烨,老泪纵横。
“快传御医!”张威立刻下令。
不管此事有多蹊跷,七皇子在他辖区内遇刺,若是再有个三长两短,他这个禁军统领也难辞其咎。
就在静远宫乱成一团的时候,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所有禁军士兵闻声,齐刷刷地跪了下去,连大气都不敢喘。
“参见陛下!”
张威心中一凛,也连忙单膝跪地。
只见泰安帝身着一袭明黄色的寝袍,外面只披了一件玄色大氅,面色阴沉地大步走来。他身后跟着总管太监王德福,以及一队神情肃杀的大内高手。显然,他是被这里的动静惊动,从寝宫首接赶过来的。
“这……是怎么回事!”泰安帝的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之怒。他看着眼前烧成一片废墟的正殿,闻着空气中刺鼻的血腥与焦糊味,龙眉倒竖。
张威伏地叩首,沉声回禀:“启禀陛下,有刺客夜闯静远宫,意图行刺七殿下。臣……臣率部赶到时,刺客己尽数伏诛,但……静远宫正殿被刺客纵火焚毁。七殿下受惊过度,刚刚昏迷过去了。”
“刺客?”泰安帝的目光扫过地上那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眼神愈发冰冷。“查明是什么人了吗?”
“回陛下,刺客皆是死士,事败后便服毒自尽,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张威据实以告。
泰安帝冷哼一声,显然对这个结果极不满意。他的目光落在被赵平抱在怀里,脸色惨白、双目紧闭的李烨身上,眼神复杂。
白日里,这个儿子才在宫宴上让他丢尽了颜面;到了晚上,又给他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他的心中,厌烦之情远大于父子之情。
“废物!连自己都护不住!”他低声咒骂了一句,正要下令让御医赶紧诊治,别死在这里晦气,一个温润而焦急的声音却从他身后传来。
“父皇!七弟他怎么样了?”
众人回头,只见三皇子李玄身着一袭月白长袍,快步而来。他发冠微乱,气息不稳,脸上写满了担忧与关切,仿佛是听到消息后,心急如焚地第一时间赶来。
他几步冲到李烨身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弟弟,眼中流露出痛心疾首的神色:“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在宫中行刺皇子!七弟,你醒醒,你可千万不能有事啊!”
他演得情真意切,若是不知内情的人看了,定会为这份兄弟情深而动容。
然而,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李烨的肩膀时,那个原本“昏迷”的人,睫毛却猛地颤动了一下,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李烨的眼神起初有些迷茫,像是不知身在何处。但当他的目光聚焦在李玄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关切”的脸上时,那迷茫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啊——!”
他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手脚并用地向后退缩,仿佛看到了什么世界上最恐怖的鬼魅。他死死地缩在老太监赵平的怀里,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别……别过来!别杀我!三哥……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求你别杀我……”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充满了语无伦次的恐惧,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整个院子,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脸色瞬间变得僵硬的三皇子李玄身上。
李玄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李烨被杀死,现场被伪装成意外;李烨侥幸逃脱,但吓得疯疯癫癫;甚至禁军赶到,与刺客发生交火……
但他唯独没有想到,李烨会活下来,并且在他表演兄弟情深的时候,“恰好”醒来,然后当着父皇和所有人的面,说出这样一番话!
“七弟,你……你胡说什么!”李玄最先反应过来,脸上露出痛心和 困惑 的神情,“你是不是被吓糊涂了?我是你三哥啊!我是来救你的!”
他转向泰安帝,急切地躬身辩解:“父皇明鉴!儿臣听闻静远宫出事,心急如焚,这才匆匆赶来。七弟他……他定是受惊过度,神志不清,才会说出这等胡话!请父皇千万不要相信!”
泰安帝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李烨。
李烨依旧在发抖,他像是没听到李玄的辩解,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的恐惧不似作伪。他一边发抖,一边从自己被撕破的、凌乱的衣襟里,颤颤巍巍地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巴掌大小、通体由玄铁打造的腰牌。腰牌的做工极为精巧,正面雕刻着一个狰狞的狼首,獠牙毕露,栩栩如生。
“我……我跟他夺刀的时候……从他身上……抓下来的……”李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将那块腰牌举到泰安帝面前,像是献上唯一的救命稻草,“父皇……儿臣不认识这是什么……儿臣只知道……他们……他们都要杀了儿臣……”
张威的瞳孔猛地一缩!
作为禁军统领,他或许不知道这腰牌代表着什么,但他能看出这腰牌的材质和工艺,绝非凡品!这绝不是普通刺客能拥有的东西!
而李玄在看到那块腰牌的瞬间,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他如遭雷击,身体控制不住地晃了一下。
狼首玄铁令!
这是他秘密豢养的顶尖死士“影狼卫”的身份令牌!每一个影狼卫都经过最严酷的训练,忠心耿耿,悍不畏死。这令牌,是他们身份的象征,更是他权力的延伸。此物,绝不可能落入外人之手!
李烨这个废物……他怎么可能从影狼卫身上夺下令牌?!
“伪造!这是伪造的!”李玄失声尖叫起来,他指着李烨,状若疯狂,“父皇!这是栽赃!是这个疯子在血口喷人!他恨儿臣与苏家小姐有情,便在宫宴上构陷儿臣,如今又伪造证物,意图加害儿臣啊!”
他急于辩解,却反而暴露了内心的慌乱。
“哦?”李烨似乎被他的吼声吓了一跳,缩了缩脖子,却用一种带着哭腔的、委屈至极的语调,幽幽地说道:“我……我不知道……我只记得……宫宴散了之后,三哥还特意过来‘关心’我,说……说要好好‘教导教导’我,让我明白……什么是真正的‘规矩’……”
他抬起头,泪眼婆娑地望着泰安帝,声音里充满了无辜与不解。
“父皇……三哥的‘教导’……就是要派人来杀了儿臣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九天玄雷,狠狠劈在了李玄的天灵盖上!
如果说,那块狼首令牌是物证,那么这句话,就是诛心之言!它将宫宴上的冲突与今夜的刺杀,完美地串联了起来,构成了一条完整而清晰的动机链!
泰安帝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死死地盯着李玄,那眼神,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剥。
他可以容忍皇子之间的争斗,甚至可以默许一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但是,他绝不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在这座皇城之中,悍然派死士刺杀自己的亲兄弟!
这己经不是争斗了,这是在挑战他作为皇帝的底线!这是在践踏皇家的尊严!
“逆子!”
泰安帝猛地扬起手,一个耳光狠狠地扇在了李玄的脸上!
“啪!”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夜里,传得格外遥远。
李玄被打得一个趔趄,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他捂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父皇,眼神中充满了屈辱和怨毒。
“来人!”泰安帝的声音,己经冷得如同万年寒冰,“将这个逆子给朕拿下!剥去蟒袍,押入宗人府,严加看管!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几名大内高手应声而出,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一把扭住李玄的胳膊。
“父皇!儿臣冤枉!儿臣是冤枉的啊!”李玄还在声嘶力竭地嘶吼着,但没有人再理会他的辩解。
他被粗暴地扯掉华美的外袍,像一条死狗一样,被拖拽着消失在夜色之中。他那怨毒的、充满不甘的目光,始终死死地锁定在那个缩在太监怀里,看似瑟瑟发抖的身影上。
首到李玄的身影彻底消失,李烨才仿佛松了一口气,头一歪,再次“昏”了过去。
只是这一次,在他垂下的眼帘之后,一抹冰冷彻骨的笑意,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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