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静远宫的火光终于在禁军的奋力扑救下渐渐熄灭，只余下袅袅的黑烟，如同一道无法抹去的伤疤，刻印在皇城的夜幕之上。
泰安帝站在一片狼藉的院中，脸色比夜色还要阴沉。他负手而立，明黄色的寝袍在夜风中微微拂动，身上散发出的帝王威仪，让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李玄被拖走时的嘶吼还在耳边回响，那块玄铁狼首令牌，此刻正被他紧紧攥在掌心。令牌冰冷的触感，仿佛在提醒他，今夜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的荒唐与耻辱。
“王德福。”他头也不回，声音沙哑。
总管太监王德福立刻小碎步上前，躬身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泰安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今夜之事，列为宫禁要闻，所有在场禁军、内侍、宫女，胆敢泄露半个字，一律廷杖处死，株连三族！”
“遵旨！”王德福心中一凛，知道陛下这是动了真怒，要用最严酷的手段，将这桩皇家丑闻死死地压下去。
泰安帝的目光，缓缓移向那座己经烧成骨架的正殿，眼神幽深，看不出喜怒。“将所有刺客尸身，运往大理寺，交由裴卿秘密验尸。告诉他，朕要的不是一个结果，而是真相。每一个细节，都不能放过。”
“是。”
“传御医，好生照看老七。将他……移至澄晖殿暂住。静远宫，即刻起封禁，任何人不得擅入。”
王德福心中又是一惊。澄晖殿，虽然不大，但位置却紧邻着几位得宠嫔妃的宫苑，距离皇帝的甘露殿也不算远。这与偏僻冷清的静远宫，简首是天壤之别。陛下此举，是安抚？是补偿？还是……监视？
他不敢揣测圣意，只能恭声应下，立刻安排人手，小心翼翼地将“昏迷不醒”的李烨用软轿抬起，送往澄晖殿。
做完这一切，泰安帝才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转身向自己的御驾走去。路过那几具被白布覆盖的尸体时，他脚步微顿，冷冷地瞥了一眼。
“影狼卫……呵呵，好一个影狼卫！”他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冷笑，声音里充满了失望与杀意，“朕的好儿子，真是给了朕一个天大的惊喜啊！”
……
澄晖殿内，灯火通明。
上好的安神香在角落的瑞兽铜炉中静静燃烧，驱散了从李烨身上带来的血腥与焦糊味。御医己经为他诊治过，得出的结论是：七殿下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受惊过度，心神耗损，加上之前大病初愈，气血两虚，这才导致昏厥，只需静养几日便可。
这个结论，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也完美地印证了李烨“受害者”的身份。
挥退了所有宫人，赵平亲自守在床榻边，看着床上双目紧闭，呼吸平稳的李烨，一双老眼里噙满了泪水。今夜的经历，对他这个在宫里熬了一辈子的老人来说，实在太过惊心动魄。
就在他以为殿下还要昏睡许久时，床榻上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里，哪里还有半分惊恐与迷茫？清澈、冷静，深邃得宛如寒潭，仿佛刚才在御前那番惊恐失态的表演，只是南柯一梦。
“殿……殿下？”赵平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都在发颤。
“赵平。”李烨坐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声音平淡如水，“水。”
赵平连忙回过神，倒了一杯温水，颤抖着手递了过去。
李烨接过水杯，一饮而尽。温热的茶水滑过喉咙，让他因为嘶喊而有些沙哑的嗓子舒服了许多。
“殿下，您……您没事了？”赵平看着自家殿下判若两人的模样，心中又是敬畏，又是后怕。
“我本就没事。”李烨将水杯放下，淡淡地说道，让你装疯，没让你手搓神弩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让你装疯，没让你手搓神弩最新章节随便看！“若是我有事，今晚死的，就不止那七个刺客了。”
赵平身子一抖，想起那场诡异的大火和殿内烧焦的尸体，忍不住问道：“殿下，那……那妖术……”
“世上哪有什么妖术。”李烨瞥了他一眼，知道这件事必须有个解释，否则难以服众。他想了想，用这个时代的人能理解的方式说道：“你可见过，粮仓的粉尘，若是遇到火星，会引发爆燃吗？”
赵平茫然地摇了摇头。
“那是一种极为罕见的现象，古籍中称之为‘尘燃’。我年幼时，母妃曾给我看过一本杂记，上面记载了此法。我也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将殿内能找到的所有面粉、香灰都撒在了空中，没想到……竟真的起了作用。或许，是母妃在天有灵，保佑我吧。”
他半真半假地解释着，最后将一切都推给了虚无缥缈的古籍和死去的母妃。
赵平听得似懂非懂，但“母妃在天有灵”这个说法，却让他深信不疑。是啊，若非如此，殿下怎会突然变得如此聪慧果决？一定是贤妃娘娘显灵了！
想通了这一点，赵平心中的恐惧顿时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激动。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娘娘显灵，殿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啊！”
李烨没有去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道：“起来吧。今晚，只是一个开始。李玄被押入宗人府，但他的根基未动。朝堂之上，苏相一党，还有那些依附于他的官员，绝不会善罢甘休。”
赵平闻言，脸上的激动之情又化为了忧虑：“那……那我们该怎么办？三皇子虽然被押，但陛下未必就会重惩于他啊。”
“重惩？”李烨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我从没想过要父皇现在就杀了他。一只被拔了牙的老虎，关在笼子里，远比一具尸体有用得多。”
他顿了顿，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是一种洞悉人心的光。
“赵平，你要记住。在这座皇宫里，真相是什么，从来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愿意相信什么。”
“我今晚所做的一切，不是为了证明李玄派人杀我，而是为了让父皇‘相信’李玄派人杀我。那块令牌是真是假，不重要；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李玄的反应，让他露出了马脚。”
“一个自作聪明、急于辩解的皇子，和一个被吓傻了、只会哭喊的废物皇子，你觉得，父皇会更相信谁？”
赵平呆呆地听着，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首冲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殿下今晚的每一步，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好的陷阱！他利用了所有人的惯性思维——三皇子的自负，刺客的专业，父皇的多疑，以及自己长久以来“废物”的形象！
他不是棋盘上任人宰割的棋子，他才是那个执棋的人！
“至于接下来……”李烨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
澄晖殿的位置很好，从这里，甚至能远远望见皇城中轴线上，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太极殿的巍峨轮廓。
“父皇将我从静远宫移到这里，看似是安抚，实则是将我放在了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对我，起了疑心，也起了……一丝兴趣。”
李烨的声音很轻，却充满了自信。
“他现在，也成了一个棋手。他想看看，我这颗突然变得有趣的‘棋子’，到底能在这盘棋上，走出什么样的花样。他会看着我，看着李玄的党羽如何对我反扑，看着朝堂上的风云变幻。”
“而我，要做的，就是继续扮演好我这颗‘棋子’的角色。”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一颗……能撬动整盘棋局的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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