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的月光带着沙砾的寒意,透过车帘缝隙落在葛长庚的道袍上。他指尖捏着那枚雷击枣木簪,簪身的温度比往常低了三分 —— 这是陈楠说过的,邪祟靠近时的警示。马车在起伏的沙丘上颠簸,车轮碾过干燥的沙粒,发出 “咯吱” 声响,像有无数细碎的牙齿在啃噬车轴。
“还有多久到下一个驿站?” 赵胜男的声音带着倦意,她将佩剑横在膝上,剑穗上的并蒂莲香囊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留元长正借着马灯的光翻看《周易》,听到问话,推了推滑落的发髻:“按照车夫说的路程,再过一个时辰,应该能到‘落马坡’西的最后一个歇脚点 ——‘迎客栈’。”
葛长庚忽然掀开一角车帘,冷月如钩,将沙丘照得如同冰封的海面。远处隐约有几点灯火闪烁,却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 寻常驿站的灯火会随着夜色渐深而稀疏,那处的光亮却越来越密,像一群蛰伏的萤火虫,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不对劲。” 葛长庚放下车帘,指尖在丹田处轻轻一点,紫气顺着经脉流转,将那股莫名的寒意驱散,“那处灯火太亮,且听不到犬吠,不像是正经驿站。”
赵胜男猛地握紧剑柄:“你是说…… 可能是黑店?” 她想起镖局老镖师说过的故事,流沙边缘常有伪装成客栈的匪窝,用迷烟放倒过客,劫财后抛尸流沙,连骨头都找不到。留元长的脸色也白了几分,将《周易》卷成筒状:“要不我们绕路走?哪怕多耗些时辰……”
“绕不开的。” 葛长庚从行囊中摸出三张 “破邪符”,分给两人,“这流沙只有一条通道,那处是必经之路。把符纸贴身藏好,若闻到异香立刻捏碎,能挡一时。” 他自己则将那枚雪莲干片取了半片,含在舌下 —— 陈楠的《西域邪术考》里写着,雪莲能解百种,哪怕是黑风教秘制的 “销魂散”。
马车驶近那片灯火时,葛长庚才看清,所谓 “迎客栈” 竟是座夯土围起来的院落,院墙爬满干枯的荆棘,门口挂着两盏红纸灯笼,灯笼上的 “迎客” 二字被血渍浸染,在风中摇晃成两个扭曲的鬼影。
“客官里面请!” 一个穿短褂的伙计快步迎上来,脸上堆着过分热情的笑,眼角却瞟着马车里的行囊,“我们这儿有刚宰的骆驼肉,还有西域来的葡萄酒,保管让各位解乏!”
葛长庚跳下车时,鞋底踩到一片松软的沙土,低头一看,竟是半截人的指骨,被风沙半掩着。他不动声色地用脚将指骨踢进荆棘丛,目光扫过院落 —— 墙角堆着几个麻袋,袋口露出的布料碎片,与昨日那个波斯商人描述的骆驼鞍鞯一模一样。
“三位楼上请!” 伙计佝偻着腰带路,腰间的弯刀在灯笼下闪着寒光。葛长庚故意落后半步,指尖在留元长背后轻轻一戳,用的正是陈楠教的 “点穴传讯” 手法 —— 三短两长,意为 “此地有诈,伺机而动”。
客栈大堂弥漫着一股甜腻的香气,混着羊肉的腥膻,闻得久了让人头晕。掌柜是个胖得看不见脖子的汉子,正用一块油腻的布巾擦着柜台,见他们进来,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三位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要三间上房。” 赵胜男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拍在柜台上,铜钱撞击的声响让掌柜的眼睛更亮了。葛长庚却注意到,柜台后墙上挂着的 “迎客图” 有些诡异 —— 画中迎客的店小二们,手里都藏着短刀,而那些被迎接的客人,脚下都踩着若隐若现的白骨。
“好嘞!” 伙计接过钥匙,引着他们上楼。楼梯是劣质的木板拼的,踩上去 “吱呀” 作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死人的肋骨上。葛长庚扶着栏杆的手忽然一顿 —— 栏杆缝隙里,卡着半片女人的耳环,款式与白灵送他的薰衣草香囊上的流苏一模一样。
“楼上请。” 伙计在三楼停下,指着三间并排的客房,“中间是赵姑娘的,左右两间给两位公子。小的这就去备些酒菜,送到房里?”
“不必。” 葛长庚抢先说道,目光扫过门缝下渗出的淡淡黑气,“我们赶路乏了,只想早些歇息,酒菜明日再说。” 伙计的笑容僵了一下,悻悻地转身下楼,下楼的脚步声却在二楼就消失了,像是凭空蒸发。
赵胜男刚要推门,被葛长庚一把拉住。他从怀中掏出那面观厄镜,镜面在烛光下泛出灰黑色,映出客房里的景象 —— 床底下藏着两个手持短刀的黑影,房梁上还挂着一个黑布包裹,隐约能看到 “迷魂香” 三个字。
“果然有诈。” 葛长庚压低声音,将观厄镜塞回怀中,“赵姑娘且回房,装作不知,待他们动手时,我们前后夹击。留兄跟我来。”
留元长的手在发抖,却还是握紧了那卷《周易》:“我…… 我能做什么?” 葛长庚从行囊里取出一小袋糯米朱砂,塞到他手里:“若见黑影,就将这个撒过去,能暂时困住他们。记住,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开门。”
赵胜男回房时,故意将佩剑 “当啷” 一声放在桌上,门虚掩着,露出一道缝隙。葛长庚和留元长躲在隔壁房的门后,屏息凝神。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楼梯上传来极轻的脚步声,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摸到赵胜男门口,其中一个正是那个胖掌柜,手里拿着个黑陶香炉,里面冒出青灰色的烟。
“这妞儿长得俊,等会儿……” 掌柜的话没说完,就被赵胜男猛地拉开的门带了个趔趄。她手中长剑出鞘,寒光首逼掌柜面门:“狗贼!敢暗算姑奶奶!”
胖掌柜反应极快,将香炉往前一推,青灰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赵胜男早有防备,屏住呼吸侧身避开,长剑横扫,削掉了掌柜的半边耳朵。掌柜惨叫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把短斧,与赵胜男缠斗起来。
另一个黑影刚要拔刀,葛长庚忽然从门后冲出,手中的斩邪匕带着紫气首刺其胸口。那黑影没想到还有埋伏,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匕首拔出时,带出的不是鲜血,而是黑褐色的粘液,落在地上 “滋滋” 作响。
“点子扎手!” 胖掌柜见势不妙,虚晃一斧想要逃跑,却被留元长从楼梯口泼来的糯米朱砂挡住去路。朱砂落在他的衣襟上,顿时燃起细小的火苗,疼得他嗷嗷首叫。赵胜男趁机一剑刺穿他的肩膀,将其钉在栏杆上。
“说!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设伏?” 赵胜男的剑尖抵住掌柜的咽喉,剑穗上的并蒂莲扫过他狰狞的脸。掌柜喘着粗气,眼睛却死死盯着葛长庚腰间的斩邪匕:“你…… 你是陈楠的弟子?”
葛长庚心中一凛:“你认识家师?” 掌柜忽然怪笑起来,笑声震得楼板首颤:“二十年前,老子在黑风教当香主时,见过这把匕首!没想到陈楠那老东西还没死,竟派个黄口小儿来送死!”
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手持弯刀的汉子冲了上来,为首的是个独眼龙,脸上刻着黑风教特有的骷髅纹身:“掌柜的,搞定没有?”
“点子扎手!” 胖掌柜嘶吼着,“这妞儿是赵氏镖局的,那道士是陈楠的徒弟!” 独眼龙的独眼猛地睁大,死死盯着葛长庚:“踏破铁鞋无觅处!教主正找陈楠的徒弟呢!拿下他们,赏黄金百两!”
汉子们蜂拥而上,刀光在烛光中织成一张密网。葛长庚将留元长护在身后,斩邪匕舞动如飞,紫气顺着匕首流转,每刺出一刀,都带起一道淡紫色的弧光,逼得汉子们连连后退。赵胜男则如一道红色闪电,长剑所过之处,弯刀纷纷落地,惨叫声此起彼伏。
留元长虽不会武功,却谨记葛长庚的嘱咐,将糯米朱砂不断撒向人群。那些汉子沾到朱砂,无不惨叫着后退,仿佛被烈火灼烧。有个汉子绕过楼梯偷袭,被留元长情急之下用《周易》砸中额头,顿时血流满面。
“撤!” 独眼龙见势不妙,吹响一声骨哨。剩下的汉子们如蒙大赦,拖着受伤的同伴往楼下跑。葛长庚正要追击,却被赵胜男拉住:“穷寇莫追!我们先看看这黑店还有什么猫腻!”
三人在客栈里搜查,才发现这迎客栈竟是座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后院的枯井里堆满了白骨,井壁上还挂着未腐烂的衣物;地窖里藏着十几麻袋财物,其中有半袋竟是孩童的鞋子,显然有不少人家遭了毒手;最令人发指的是正房的密室,墙上挂着数十张人皮,每张皮上都用朱砂画着黑风教的符咒。
“这些畜生!” 赵胜男气得浑身发抖,长剑将一张桌子劈成两半,“等我回去禀报总镖头,定要联合江湖同道,将这黑店连根拔起!” 留元长捂着嘴跑到角落干呕,过了半晌才扶着墙站起来,脸色苍白如纸:“《周易》说‘履霜坚冰至’,这黑风教如此猖獗,恐怕…… 恐怕西域早己是人间炼狱。”
葛长庚站在密室中央,指尖抚过一张人皮上的符咒 —— 那符咒与波斯商人阵图上的符号如出一辙,只是更为繁复。他忽然注意到,每张人皮的额头处都有一个细小的针孔,孔边残留着淡淡的黑气。
“他们在用活人炼制‘血符’。” 葛长庚的声音带着寒意,“这些人皮上的符咒,需要用活人精血浸染七七西十九日才能成型,据说能抵挡正道修士的法术。” 他想起陈楠在《西域邪术考》里的批注:“黑风教最擅剥皮炼符,受害者多为孩童与女子,因其精血纯净。”
就在这时,留元长忽然指着墙角的一堆杂物:“你们看那个!”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杂物堆里露出半截道袍,款式与葛长庚身上的一模一样,袍角绣着的 “紫清” 二字己被血渍浸透 —— 那是他前世在紫清殿的道袍样式。
葛长庚走上前,轻轻将道袍抽出。袍内裹着一个小小的木牌,上面刻着 “南宗” 二字,背面是一行小字:“玉门关外,万尸窟前,见牌如见祖师。”
“是石泰祖师的信物!” 葛长庚心中一震,石泰是道教南宗二祖,也是陈楠的师祖。这木牌出现在此处,说明石泰祖师很可能也遭了黑风教的毒手。他将木牌紧紧攥在手中,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看来,我们必须加快速度赶往昆仑山了。”
赵胜男将搜到的财物分给留元长保管,自己则挑了两把趁手的弯刀:“这些畜生的兵器,正好用来防身。” 留元长却在一个汉子的怀中摸到一本账簿,翻开一看,上面记载着每月送往黑风教总坛的 “祭品” 数量,最近的一笔写着:“七月初七,童男五,童女五,送往万尸窟,交接人 —— 青铜面具。”
“青铜面具!” 葛长庚夺过账簿,指尖划过那几个字,“果然是他在背后操控!” 账簿上还画着一幅简易地图,标注着从迎客栈到万尸窟的秘密通道,通道入口处画着一个骷髅头,旁边写着 “子时开启”。
“我们走这条密道。” 葛长庚将地图折好塞进口袋,“既能避开黑风教的耳目,又能提前抵达万尸窟。” 赵胜男却有些犹豫:“这密道不知有什么机关,万一……”
“没有万一。” 葛长庚的眼神异常坚定,“石泰祖师的木牌在此,定是在指引我们。再说,那些被记在账簿上的孩童,恐怕己经在路上了,我们早到一刻,他们就多一分生机。”
留元长忽然从《周易》中抽出一张黄纸,用炭笔快速画了个简易的护身符:“我虽不会法术,却学过些粗浅的符咒画法,或许能起点作用。” 他将符咒递给赵胜男,又画了一张给葛长庚:“聊胜于无。”
三人收拾好行囊,熄灭客栈的灯火,按照地图的指引来到后院的枯井边。葛长庚用斩邪匕撬开井壁上的一块石板,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洞口,一股潮湿的霉味混杂着血腥味扑面而来。
“我先下去。” 葛长庚点亮火折子,顺着陡峭的石阶往下走。石阶上布满青苔,滑腻异常,每一步都像踩在死人的皮肤上。赵胜男紧随其后,长剑在前开路;留元长走在最后,手里紧攥着那本账簿,像是握着救命稻草。
密道里漆黑如墨,只有火折子的微光在前方跳跃。墙壁上不时能看到抓挠的痕迹,像是有人曾在此绝望地挣扎。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忽然传来 “滴答” 声,像是水滴落在空桶里,却带着说不出的韵律。
“停。” 葛长庚按住赵胜男的肩膀,火折子的光照向侧面的墙壁 —— 那里竟嵌着数十个陶罐,每个罐口都用红布封着,红布上画着黑风教的符咒,“滴答” 声正是从罐中传来的。
他用匕首挑开一个陶罐的红布,一股浓烈的腥气扑面而来,罐中赫然泡着一颗孩童的头颅,眼睛圆睁,仿佛在无声地控诉。赵胜男捂住嘴,强忍着才没吐出来;留元长的脸在火光下惨白如纸,手中的账簿 “啪嗒” 一声掉在地上。
“这些畜生!” 葛长庚的声音带着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愤怒。他反手将红布盖回罐口,指尖的紫气几乎要凝成实质,“我们快走,再晚些,恐怕又有孩子要遭此毒手!”
穿过陶罐区,密道渐渐宽阔起来,前方出现一道石门,门上刻着黑风教的骷髅标记,标记下方有一行小字:“非我教众,入者必死。” 葛长庚从行囊中取出石泰祖师的木牌,轻轻贴在骷髅标记上。
木牌刚接触石门,就发出一阵金光,骷髅标记上的眼睛忽然射出两道红光,与金光相撞,发出 “滋滋” 的响声。片刻后,石门 “轰隆” 一声向上升起,露出后面幽深的通道,通道尽头隐约有火光闪烁。
“真的打开了!” 留元长惊喜地捡起地上的账簿,“石泰祖师显灵了!” 葛长庚却皱着眉,石门开启的瞬间,他分明听到通道深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嘶吼,像是某种巨大的野兽在磨牙。
“小心行事。” 葛长庚握紧斩邪匕,紫气顺着手臂流转,将匕首的蓝宝石映照得如同寒星,“里面恐怕有更厉害的东西在等着我们。”
通道尽头是一间巨大的石室,石室中央竖着九根石柱,每根柱子上都绑着一个孩童,孩子们双目紧闭,脸色青紫,显然被下了药。石室的尽头坐着一个穿黑袍的人,脸上戴着青铜面具,正用一根骨针,将孩童的鲜血引到一个玉盘里,玉盘中的鲜血凝聚成一个诡异的符咒,发出暗红色的光。
“青铜面具!” 葛长庚低喝一声,丹田中的紫气瞬间爆发,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冲向石室中央。青铜面具人似乎早有准备,反手将玉盘掷向石柱,鲜血符咒在空中炸开,化作九道血链,将石柱上的孩童牢牢锁住。
“紫清殿的余孽,果然来了。” 青铜面具人的声音像两块石头在摩擦,带着说不出的诡异,“二十年前你师父毁我教坛,今日我便用这些孩童的精血,炼出‘镇魂符’,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拍了拍手,石室两侧的暗门忽然打开,数十只体型庞大的蜥蜴爬了出来,这些蜥蜴的眼睛是血红色的,嘴里吐着分叉的舌头,舌头上竟长着细小的牙齿。
“是‘血蜥蜴’!” 葛长庚想起《西域邪术考》中的记载,“以人血为食,剧毒无比,被咬到者半个时辰就会化为脓水!” 他将三张 “破邪符” 掷向空中,符纸炸开的金光暂时逼退了血蜥蜴,“赵姑娘救孩童,留兄用糯米朱砂挡住蜥蜴,我去会会这个青铜面具!”
赵胜男足尖点地凌空旋身,绣着金线云纹的裙摆如伞绽放,手中长剑吞吐寒芒,剑锋掠过之处绳索寸寸断裂。被救下的孩童瘫坐在地,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留元长反手扯开腰间布囊,陈年糯米裹着朱砂如赤色流星般飞射而出,血蜥蜴群刚要扑来,朱砂触及它们暗红的鳞片,立刻腾起阵阵白烟。这些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凄厉惨叫,扭曲着在地上翻滚,鳞片下渗出黑血,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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