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通过最可靠的渠道,迅速而无声地传达到了琉璃坊的每一个角落。
整个庞大的地下基地,像一头被唤醒的史前巨兽,开始以一种惊人而有序的效率运转起来。没有喧哗,没有质疑,只有无数黑色的身影在火光下沉默而快速地穿行。沈清池多年来用铁腕和重利建立起来的绝对权威,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上百名最精锐的护卫,手持着寒光闪闪的兵刃,沉默地集结在主通道的入口处。他们不知道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敌人,但他们眼中那股悍不畏死的决绝,却让我心中微微一颤。这些人,大多是沈清池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亡命之徒,他们的命,早就卖给了这里。
更多的工匠,则在管事们的带领下,开始执行那个疯狂的计划。
“吼……吼……”
巨大的风箱被拉到了极限,发出沉闷如牛吼般的巨响。十几座原本己经熄火的琉璃熔炉,被重新点燃。大量的木炭和新采的煤石,被一筐筐地倾倒进去。熊熊的烈火,在炉膛内疯狂地燃烧、跳跃,将整个地下工坊映照得如同白昼,空气的温度,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攀升。
汗水,顺着每一个人的脸颊和脊背,肆意地流淌,很快就浸透了他们的衣衫。但没有人停下,他们赤着膀子,黝黑的肌肉在火光下闪烁着油亮的光泽,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于朝圣般的狂热。
另一边,引水的工程也在同步进行。琉璃坊的选址,本就靠近山涧。沈清池早就修建了一条复杂的地下水渠系统,用于日常的冷却和清洗。此刻,这条水渠的主阀门被完全打开,冰冷的山泉水,如同脱缰的野马,顺着预设的管道,咆哮着涌向主工坊的方向。
我和沈清池则站在最高处的指挥台上,俯瞰着这片 混乱 而又充满力量的景象。
“炸药都布置好了吗?”我看着下方那条深邃的主通道,低声问道。
“好了。”沈清池的目光,同样凝视着那个唯一的入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金属般的冰冷,“三道防线,每一道都埋设了五十斤的改良火药。引信,都连接到了这里。”
他指了指我们脚下,一个不起眼的石台。石台上,并排摆放着三个结构简单的拉发式引爆装置。只需要用力一拉,就能瞬间引燃导火索。
“第一道防线,是铁水浇筑的。足够坚固,能最大限度地消耗他的耐心和能量。”沈清池的语速平稳而清晰,像一个正在讲解手术流程的外科医生,“当他用分解光束打开第一道门时,必然会有一个短暂的停顿,那就是我们引爆第一处炸药的最佳时机。”
“爆炸的冲击波和碎石,或许伤不了他,但足以暂时阻碍他的视线,并且,能进一步破坏通道的结构,为我们最后的水蒸气攻击,制造更多的障碍。”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第二道和第三道防线,是巨石和泥土的混合体,相对脆弱。这是为了麻痹他,让他以为我们的防御不堪一击,从而加速突进。当他抵达第三道防线,也就是我们预设的‘蒸汽室’入口时,三组引信,将同时启动。”
“引爆第二、第三处炸药,彻底炸塌他身后的退路,将他完全封死在通道里。同时,”他抬起手,指向那条己经开始蓄水的主水渠,“引水渠的最后一道闸门,也会被爆炸的冲击力震开。到时候,万千溪流,将会和我们炉膛里的烈火,一同为他献上一场……最盛大的葬礼。”
他的计划,环环相扣,精准而致命。将这个时代最原始的元素——火、水、土、石,运用到了极致,编织成了一张足以绞杀神明的巨网。
我看着他那张在火光下忽明忽暗的侧脸,心中忽然生出一种陌生的感觉。这个男人,他的骨子里,蕴藏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他可以创造出美轮美奂的琉璃,也可以毫不犹豫地,将这一切付之一炬,只为了埋葬一个敌人。
“你就不觉得可惜吗?”我忍不住问道,“这里……可是你全部的心血。”
他缓缓地转过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心血?苏晚,你要记住,任何我们能亲手创造出来的东西,都不值得可惜。因为只要我们还活着,就能创造出比这更好、更宏伟的东西。”
“只有生命,只有我们自己的命,才是唯一的、不可复制的珍宝。为了活下去,别说是一个琉璃坊,就算是烧掉一座金山,我也不会眨一下眼睛。”
他的话,让我哑口无言。
是啊,活下去。
这才是我们此刻,唯一的目标。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
地下工坊的温度,己经高到了一种令人难以忍受的地步。空气中弥漫着炙热的、干燥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吞咽一把烧红的沙子。所有的工匠和护卫,在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后,都己经按照预定的路线,从其他的秘密通道撤离。
巨大的工坊里,只剩下了我和沈清池两个人,以及那十几座如同火山般,喷吐着灼热气流的熔炉。
我们沉默地等待着,等待着那个未知的、来自未来的审判者。
这种等待,比任何激烈的战斗,都更加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啃噬着我们的神经。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震动,从我们脚下传来。
来了!
我和沈清池的身体,同时绷紧。我们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与决绝。
震动,越来越清晰。
起初,还只是像远方的闷雷,但很快,就变成了如同攻城巨锤般,一下下地、有节奏地,撞击着山体的轰鸣声!
“轰!”
“轰!”
“轰!”
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剧烈的撞击下,微微颤抖。穹顶上,不时有细小的碎石和尘土簌簌落下。
我们的脸色,都变得无比难看。
“他……他在干什么?”我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地问道。
沈清池死死地盯着主通道的方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他在用蛮力,首接从外面……攻击山体!”
这个认知,让我不寒而栗。
他竟然放弃了从入口突进,而是选择了最首接、最暴力的方式!他要硬生生地,从几十米厚的岩层中,开凿出一条路来!
我们的所有预设、所有陷阱,在这一刻,都失去了意义!
“怎么办?”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沈清池没有回答,他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死死地盯着那不断震动的岩壁,似乎在计算着什么。
“轰——隆!”
一声比之前所有撞击都要响亮数倍的巨响传来!我们面前不远处,那条主通道入口的穹顶,突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缝!紧接着,无数的碎石和泥土,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瞬间将那个入口,堵死了一半!
“他快要进来了!”我失声叫道。
“别慌!”沈清池猛地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心冰冷而潮湿,但声音却异常镇定,“他打不穿核心区的岩层!这里的花岗岩,比外面的石灰岩坚硬十倍!他最终,还是要走那条主通道!”
他的话音未落,那剧烈的撞击声,戛然而止。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只有熔炉中,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水渠里,水流涌动的“哗哗”声,在空旷的工坊里回荡。
这种极致的安静,比刚才的轰鸣,更加令人窒息。
我们都知道,他己经突破了外围的岩层,进入了我们预设的通道。
此刻,他应该正站在那道由铁水浇筑的、坚不可摧的第一道壁垒前。
我和沈清池,不约而同地,将手,伸向了那三个引爆装置。
时间,仿佛被拉长到了极致。
一息。
两息。
三息。
……
突然,一道微不可见的、淡蓝色的光芒,从主通道的深处,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
我们没有听到任何声音。
但是,我们眼睁睁地看着,那道由数千斤铁水浇筑而成的、厚达半米的铁壁,就像一块被投入烈火的黄油,从中间开始,无声无息地……融化、气化,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只留下一个平滑得如同镜面般的、散发着恐怖高温的圆形缺口。
我的呼吸,在那一刻,彻底停滞了。
“拉!”
沈清池的嘶吼声,在我的耳边炸响!
我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和他一起,狠狠地拉下了第一个引爆装置的拉环!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从通道深处传来!整个地下工坊,都为之剧烈地摇晃!
我们脚下的石台,疯狂地颠簸,我几乎站立不稳,只能死死地抓住旁边的栏杆。
巨大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尘土,从通道口疯狂地倒灌而出,像一头发狂的巨兽,瞬间席卷了整个工坊!
炽热的狂风,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只能隐约看到,通道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成功了吗?
我们……成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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