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他娘的走快点！天黑之前，要是还赶不回葫芦谷，晚饭就全都给老子喝西北风去！”
山林里，独臂排长王铁柱中气十足的吼声，惊起了一片宿鸟。
他身后的五十多名“复仇者”队员，虽然个个都背着沉重的武器弹药，脸上也写满了疲惫，但每个人的嘴角，却都挂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畅快淋漓的笑意。
“排长，你就吹吧！就咱们这次缴获的罐头，别说晚饭了，就算吃到下个月都吃不完！”一个年轻的士兵，一边调整着背上那挺崭新的歪把子机枪，一边嬉皮笑脸地回答道。
“就是！等回了家，俺要先用牛肉罐头，就着白米饭，吃他三大碗！然后蒙头睡上三天三夜，谁也别叫我！”
“哈哈哈……”
队伍里，爆发出了一阵压抑的、充满了劫后余生喜悦的笑声。
自从三天前，他们以雷霆之势，发动了那场惊天动地的破袭战之后，整个南京城南的日军，都被他们搅得鸡飞狗跳，不得安宁。铁路被炸，公路被毁，通讯被切断，甚至连佐藤健一的老巢——“治安肃正”指挥部，都被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去，放了一把大火！
虽然没能伤到佐藤本人，但却将日军的指挥系统，彻底搞瘫痪了半天！
而他们付出的代价，仅仅是两人轻伤！
这场辉煌的胜利，让“复仇者”这支年轻的队伍，彻底建立起了无与伦比的自信和骄傲！也让他们对自己的指挥官——萧卫国，产生了近乎盲目的崇拜！
“都别大意！”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石敢当，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那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这里……太安静了。”
队伍里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原本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他们正处在一片狭长的山谷之中，两旁是陡峭的山壁，只有一条崎岖的小路，蜿蜒向前。冬日的午后，阳光斜斜地照进山谷，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那股子深入骨髓的阴冷。
“长官，怎么了？”王铁柱也赶了上来，他看了一眼西周，除了风声和树叶的“沙沙”声，确实没有任何异常。
萧卫国没有说话，他只是缓缓地蹲下身，用手指，捻起一撮路边的泥土。
泥土，还是湿的。
上面，有一个还未完全干涸的、带着防滑纹路的……皮靴印。
“有鬼子。”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而且，刚过去不久。人数，至少在一个小队以上。”
“什么？！”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他们光顾着高兴，竟然在不知不觉中，一头撞进了敌人的搜索范围！
“快！隐蔽！”
然而，己经晚了！
就在他们准备后撤，寻找掩体的瞬间！
“砰！”
一声清脆的、带着回音的枪响，毫无征兆地，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的山壁顶端，响了起来！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石敢当，身体猛地一震！他的左肩，爆出了一团血花！
“狙击手！！”萧卫国的瞳孔，骤然收缩！
“哒哒哒哒哒——！！！”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在他们左右两侧的山坡上，至少西五挺歪把子机枪，在同一时间，喷吐出致命的火舌！
子弹，如同暴雨一般，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形成了一张交叉的、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向着他们这支被堵在山谷里，无遮无挡的队伍，疯狂地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队伍里，瞬间就有五六名士兵，身中数弹，惨叫着倒在了血泊之中！
“隐蔽！快找掩体！反击！”
萧卫国目眦欲裂，他一把将还在发愣的王铁柱扑倒在地，躲在了一块岩石的后面！
“他娘的！我们中埋伏了！”王铁柱看着身边瞬间倒下的弟兄，双眼赤红，嘶吼道。
“不是埋伏！”萧卫国的眼神，冰冷得可怕，“是遭遇战！我们撞上了鬼子的一支精锐搜索队！他们也在行军！只是比我们，先一步抢占了有利地形！”
情况，在短短十几秒内，就变得危急到了极点！
他们被死死地压制在了这条狭窄的山谷里，成了敌人居高临下的活靶子！再这么下去，不用五分钟，他们这五十多个人，就得全部交代在这里！
“长官！鬼子的火力太猛了！我们抬不起头啊！”
“一班长牺牲了！”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队伍里，传来了士兵们惊慌失措的叫喊和痛苦的呻吟！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萧卫国猛地从岩石后面探出头，手中的冲锋枪，对着左翼山坡上那挺叫得最欢的机枪，就是一个长点射！
“哒哒哒！”
那名日军机枪手，应声倒地！
“都给老子听着！”他嘶哑地咆哮着，声音，却异常清晰！“我们是‘复仇者’！我们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兵！不是他娘的待宰的羔羊！”
“王铁柱！”
“到！”
“你，带一队人！把我们所有的手榴弹，都给老子朝着右边那片林子扔！给老子炸开一片烟雾！掩护我们！”
“是！”
“石敢当！”
“在！”
“你的伤怎么样？！”
“死不了！”石敢当捂着流血的肩膀，从另一块岩石后面探出头，脸色惨白，眼神却依旧锐利！
“好！你，带二队人！跟我来！从左边，那条山涧！摸上去！把鬼子的狙击手和机枪，给老子端了！”
“是！”
“剩下的人！就地寻找掩体！自由射击！给老子狠狠地打！把鬼子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
“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了！”
在萧卫国那冷静而又果决的指挥下，原本己经陷入混乱的队伍，迅速地，重新组织了起来！
“扔！”
随着王铁柱一声怒吼！
“轰隆隆！”
二十多颗手榴弹，在同一时间，被扔向了右翼的山坡！剧烈的爆炸，瞬间就将那片区域，笼罩在了一片浓密的硝烟之中！视线，被彻底阻断！
“就是现在！跟我走！”
萧卫国没有丝毫的犹豫，带着石敢当和其他十几名身手最矫健的弟兄，如同最敏捷的猎豹，猫着腰，钻进了左侧那条布满了乱石的山涧！
“八嘎！他们要跑！射击！射击！”
山顶上，日军的指挥官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立刻指挥所有的火力，向着那片被烟雾笼罩的区域，进行疯狂的扫射！
然而，这，正中了萧卫国的下怀！
他们用十几个人的佯动，成功地吸引了敌人大部分的注意力！
而真正的杀招，却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摸了上去！
山涧里，萧卫国和石敢当等人，在冰冷的溪水和湿滑的岩石间，飞速地穿行！
“快！再快一点！”
他们每慢一秒，山谷里的弟兄，就会多一分危险！
很快，他们就摸到了左翼日军火力点的侧后方！
“看到了！两个机枪阵地！一个狙击手！总共七个人！”石敢当通过灌木的缝隙，低声汇报道。
“一人一个！速战速决！”萧卫国的眼中，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冲锋枪。
“动手！”
“哒哒哒哒哒！”
“砰！”
十几支枪，在同一时间，从不同的角度，喷吐出复仇的火焰！
那七名还沉浸在居高临下、屠杀中的日军，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就被瞬间打成了筛子！
左翼的威胁，解除！
“王铁柱！我们得手了！该你们了！”萧卫国一把抢过鬼子的歪把子机枪，对着山谷下方，嘶吼道！
“收到！”
山谷里，王铁柱在听到枪声停歇的瞬间，就明白了过来！
“弟兄们！到我们报仇的时候了！”他那只仅存的独臂，挥舞着一把沾满了血污的大刀！“反击！跟老子冲上去！”
“杀啊——！！！”
被压制了许久的“复仇者”们，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他们从各自的掩体里，一跃而起，向着右翼山坡上的日军，发起了决死的反冲锋！
“纳尼？！”
右翼的日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彻底打懵了！他们怎么也想不通，左翼的火力，为什么会突然消失！
而就在他们愣神的瞬间，萧卫国也带着人，从他们的头顶，冲了下来！
腹背受敌！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一场遭遇战，瞬间，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不到十分钟，这支近百人的日军精锐搜索队，就被全数歼灭！
然而，还没等他们来得及欢呼胜利。
“狗娃……李狗娃……”一个士兵，跪在地上，抱着一个胸口中弹，己经没了气息的年轻战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李狗娃，是这支队伍里，年纪最小的一个，只有十六岁。参军，就是为了给被鬼子杀害的爹娘报仇。
就在刚才，为了掩护一名受伤的战友，他用自己那瘦弱的身体，挡住了机枪的子弹。
胜利的喜悦，在这一刻，被无尽的悲伤所取代。
萧卫国默默地走上前，脱下自己的军帽。
他身后的所有弟兄，也都默默地，脱下了军帽，对着那年轻的、己经冰冷的身体，深深地，鞠了一躬。
“把他……带上。”萧卫国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不容动摇的坚定。
“我们，带他……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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