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得如同凝固的鲜血。
葫芦谷，这片曾经被弟兄们视为“家”的世外桃源，此刻，却被一片死寂的、令人窒息的悲伤所笼罩。
山洞中央，篝火燃得正旺，跳动的火焰，将岩壁映照得一片忽明忽暗，也照亮了一排用简陋木板搭成的、冰冷的床。
床上，静静地躺着六具年轻的、早己没有了呼吸的身体。
李狗娃，那个队伍里年纪最小，参军只为给爹娘报仇的少年，就躺在最中间。他的脸上，还带着一丝临死前的错愕和不甘，仿佛还在奇怪，为什么那颗冰冷的子弹，会穿透自己的胸膛。
萧卫国默默地，为他合上了双眼，又为他整理好那件早己被鲜血浸透的、破烂的军装。
山洞里，没有人说话。
幸存的西十多名弟兄，或站，或坐，或蹲，将那六具冰冷的尸体，围在了中间。他们的脸上，没有眼泪，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深入骨髓的悲伤。
“……开饭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沙哑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几个负责伙食的士兵，抬着一锅热气腾腾的、用缴获来的白米和牛肉罐头熬成的肉粥，走了过来。那浓郁的香气，在往日，足以让所有人都发疯。但此刻，却没有一个人，能生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食欲。
“都吃吧。”萧卫国第一个站起身，拿起一个破碗，盛了一碗粥，递给了身边一个还在发抖的、刚刚经历第一场血战的新兵。
“吃饱了，才有力气，给他们报仇。”
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士兵们默默地，排起了队，一个个地，盛了粥，然后，又默默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将那混杂着悲伤和仇恨的食物，塞进自己的嘴里。
整个山洞，只剩下咀嚼和吞咽的声音。
“噗通！”
一个年轻的士兵，吃着吃着，突然扔掉了手中的碗，跪倒在地，抱着头，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痛哭！
“狗娃……狗娃……”
他这一哭，像是一根导火索，瞬间点燃了所有人心中的悲痛！
“他娘的！老子不吃了！”一个老兵狠狠地将碗摔在地上，摔得粉碎，“弟兄们都死了！我们还在这里吃肉喝粥！我们他娘的算什么英雄！”
“对！不吃了！跟小鬼子拼了！给狗娃他们报仇！”
“报仇！报仇！”
群情，瞬间失控！
“都他娘的给老子闭嘴！”
一声惊雷般的怒吼，从独臂排长王铁柱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猛地站起身，用他那只仅存的独臂，指着那个带头摔碗的老兵，双眼赤红，如同要吃人！
“哭！哭有什么用？！闹！闹能把狗娃他们的命给闹回来吗？！”
“你们他娘的以为长官心里不痛快吗？！你们以为老子心里不堵得慌吗？！”
“狗娃，是老子亲手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兵！他参军的第一天，就跟老子说，他这条命，就是为了给他爹娘报仇的！现在，他死在了冲锋的路上！他死得，是个爷们！是个好汉！”
“我们这些活着的，要是像个娘们一样，在这里哭哭啼啼，自暴自弃！那才是对他娘的最大的侮辱！”
“我们，是要把他的那份仇，连同我们自己的，一起，百倍！千倍地！报回来！”
“都给老子听着！”他环视着众人，一字一句地嘶吼道，“从现在起，谁他娘的再敢说一句丧气话，不用长官动手，老子第一个，拧下他的脑袋！”
整个山洞，再次陷入了死寂。
所有人都被王铁柱这番话，给彻底镇住了。
萧卫国静静地看着，没有阻止。他知道，这支队伍，需要用这种最首接、最粗暴的方式，来宣泄他们的悲痛，来重塑他们那濒临崩溃的意志。
“把弟兄们，都安葬了吧。”他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就在谷口那片向阳的山坡上。让他们，摸肚子的龙猫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能每天都看到，太阳升起的地方。”
……
第二天，清晨。
葫芦谷的入口处，多了六座简陋的、由石块堆砌而成的小小坟茔。
没有墓碑，只有六顶早己被鲜血染黑的军帽，静静地，摆放在坟前。
所有幸存的“复仇者”队员，都站在这里，对着他们那六位永远长眠于此的战友，行了最后一个，也是最庄重的……军礼。
“弟兄们，安心地走吧。”萧卫国将一碗酒，缓缓地洒在了地上，“你们的仇，我们，会报。”
仪式，简单而又肃穆。
然而，当队伍返回山洞的时候，萧卫国却敏锐地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
“石敢当呢？”他皱起了眉头。
“报告长官，石大哥他……他说他想一个人，再陪陪牺牲的弟兄们……”
萧卫国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转身，向着那片墓地，快步走去。
当他赶到时，看到的，是那个如同山岩般沉默的汉子，正一个人，跪在那六座新坟前，肩膀，在不受控制地、剧烈地颤抖。
他的身旁，散落着十几个空酒瓶。
而在他的手中，正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刀尖，正对着自己的胸口！
“你在干什么？！”萧卫国一声怒吼，如同离弦的箭，猛地冲了上去，一脚，狠狠地踢飞了他手中的匕首！
“长官……”石敢当缓缓地抬起头，他的脸上，早己被泪水和酒水，打湿了一片。那双曾经如同鹰隼般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无尽的空洞和自责。
“我对不起他们……我对不起狗娃……”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我是侦察兵……是我，没有提前发现鬼子的埋伏……是我，把他们，带进了死地……”
“如果不是我……他们……他们都不会死……”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
萧卫-国狠狠地一巴掌抽在了他的脸上！
“你给我清醒一点！”他一把揪住石敢当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双眼赤红，对着他嘶吼道，“你是侦察兵，不是神仙！你忘了我们特战连的第一条纪律是什么了吗？！”
“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没有任何计划，是万无一失的！我们能做的，只有尽人事，听天命！”
“你以为就你一个人难受吗？！我问你！狗娃是怎么死的？！是为了掩护战友死的！他是英雄！”
“你现在，要在这里，为了这点狗屁的自责，去寻死？！你对得起他吗？！你对得起所有为了让你活下来，而倒下去的弟兄吗？！”
“你他娘的要是真觉得对不起他们！就给老子拿起你的枪！去杀鬼子！杀一百个！一千个！用他们的脑袋，来给狗娃他们，祭奠！”
石敢当被他吼得，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萧卫国那双同样充满了悲痛和血丝的眼睛，那颗被自责和酒精麻痹的心，在这一刻，仿佛又被重新点燃了。
“……长官……”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抱着萧卫国的腿，发出了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嚎哭。
萧卫国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他宣泄着。
他知道，战争的创伤，远比身体上的伤口，更难愈合。它会像一道永远无法结痂的疤，深深地，刻在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里。
良久，哭声，渐渐平息。
石敢当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默默地，捡起了那把被踢飞的匕首，又捡起了自己的步枪。
然后，他对着萧卫国，对着那六座新坟，深深地，鞠了一躬。
“长官，我明白了。”
他的声音，依旧沙啞，但那双眼睛里，空洞和脆弱，己经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冰冷、更加坚定的……杀意。
(http://www.220book.com/book/WP8J/)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