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过葫芦谷狭窄的谷口，为那几十座新添的、冰冷的土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却毫无暖意的光边。
山谷的训练场上，没有再响起往日那震天的嘶吼和操练声。
幸存的“复仇者”队员们，正三三两两地散落在各处，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有人在磨刀。用冰冷的溪水，一遍又一遍地，打磨着手中那早己沾满了敌人鲜血和同伴泪水的刺刀，刀锋，在晨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光。
有人在擦枪。将那早己成为他们身体一部分的“丛林枪”，一寸一寸地拆解开来，用缴获来的枪油，仔细地擦拭着每一个零件，仿佛在抚摸着自己最心爱的女人。
还有人，则是在缝补军装。用粗糙的针线，将那些被弹片和刺刀划开的口子，一针一线地，缝合起来，像是在缝合自己那早己千疮百孔的、破碎的记忆。
整个山谷，都笼罩在一股压抑到极致的、暴风雨前的死寂之中。
山洞内，萧卫国正对着一张巨大的沙盘，眉头紧锁。沙盘上，用泥土和石块，惟妙惟肖地还原了“铁门关”一战的地形和双方的兵力部署。
独臂排长王铁柱，石敢当，和几个在战斗中新提拔起来的、浑身浴血的班排长，正围在他的身边，一言不发。
“都看清楚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萧卫国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看……看清楚了。”一个年轻的排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解，“长官，这一仗，我们不是打赢了吗？还……还复盘它干什么？”
“赢了？”萧卫国缓缓地抬起头，他的目光，像两把冰冷的刀子，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问你们，铁门关一战，我们伤亡多少？”
“……”没有人敢回答。
“二十三个！”萧卫国的声音，陡然提高！“二十三个弟兄！永远地，躺在了那片山坡上！我们付出了近三分之一的伤亡！你们管这个，叫‘赢了’？！”
“这他娘的叫惨胜！叫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猛地一拳，狠狠地砸在了沙盘的边缘，沙土飞溅！
“我告诉你们！在我萧卫国的字典里，只要我们死了一个弟兄，那这场仗，我们，就是输了！”
整个山洞，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他身上那股突然爆发出的、冰冷的杀气，给彻底镇住了！
“都给老子过来！”他指着沙盘，“今天，我们不开庆功会！我们开……追悼会！”
“我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给老子把眼睛睁大了！好好地看看！我们那二十三个弟兄，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拿起一根树枝，指向了沙盘上，一个代表着突击小队的标记。
“刘老三！你带的突击一队，为什么会在冲锋的路上，被鬼子一个隐藏的暗堡，打掉了半个班？！”
“我……”那个名叫刘老三的、脸上带着刀疤的老兵，猛地站了出来，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报告长官！是……是俺的错！俺当时杀红了眼，光顾着往前冲，没有注意到侧翼……”
“没有注意到？！”萧卫国猛地将树枝，狠狠地敲在了他的面前！“你的一句‘没有注意到’，就换来了六个弟兄的命！你他娘的把弟兄们的命，当什么了？！当儿戏吗？！”
“我……”刘老三“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长官！你枪毙了俺吧！俺对不起弟兄们！”
“枪毙你？”萧卫国冷笑一声，“枪毙你，那六个弟兄，就能活过来了吗？！”
“你给老子站起来！”他指着沙盘，“现在，你，给老子，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重新推演一遍！如果你当时，没有选择从正面硬冲，而是从这里，”他用树枝，在暗堡的侧翼，划出了一道弧线，“派一个小队，迂回过去！结果，会怎么样？！”
刘老三呆呆地看着那条弧线，额头上，瞬间渗出了豆大的冷汗！
“我……我……”
“说！”
“……我们，至少，可以少死……一半的人……”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现在，知道自己错在哪儿了吗？”
“知道了……”
“好！下一个！”萧卫国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将树枝，指向了另一处。
“石敢当！”
“在！”
“你的侦察班，在战斗打响后，为什么会和主攻部队，铁血荣耀1937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铁血荣耀1937最新章节随便看！脱节了近五分钟？！这五分钟里，鬼子的指挥官，至少下达了三道命令！差点，就让他们把预备队，给调了上来！你告诉我，为什么？！”
“报告长官！”石敢当的脸上，也露出了羞愧的神色，“是……是我的问题。我太过专注于猎杀鬼子的狙击手，而忽略了，与主攻部队的协同……”
“协同！”萧卫国重重地将这两个字，敲在了黑板上！“你们都给老子记住了！从今天起，这两个字，比你们的命，都重要！”
“我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我们是一个整体！一个拳头！你们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个拳头，打出去的，就不是力量，是棉花！”
“今天，我们有炮！可以跟鬼子硬碰硬！那明天呢？我们要是没有炮了呢？！我们是不是就只能等着被鬼子包饺子？！”
他一个，一个地，点着名。
一个，一个地，剖析着错误。
每一个被点到名的人，都面红耳赤，无地自容。
这场所谓的“复盘会”，比任何一场血战，都更让他们感到……煎熬和羞愧。
“……都说完了？”
当最后一个问题，被剖析完毕的时候，整个山洞，己经陷入了一片死寂。
“现在，都说说吧。”萧卫国将树枝，扔在了地上，“下一次，再遇到同样的情况，我们，该怎么打？”
短暂的沉默过后。
“报告长官！”刘老三第一个站了出来，他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桀骜不驯，只剩下一种劫后余生的清明！“下一次！我绝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会把弟兄们的命，看得比我自己的，更重！”
“报告长官！我会把‘协同’这两个字，刻在骨头里！我的枪，永远，都对准对我的弟-兄，威胁最大的目标！”石敢当也沉声说道。
一个又一个班排长，站了出来。
他们开始，激烈地，争吵，讨论。
“不行！我觉得，我们上次的炮火准备，还是太急了！我们应该先用两发炮弹，进行试射！校准弹道之后，再进行急速射！”
“放屁！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等你校准好了，鬼子的炮弹早就把我们给覆盖了！我说的，就是要在第一时间，用最猛烈的火力，把他们给打蒙！”
“那我们可以把炮兵，分成两个小组！一个负责压制！一个负责精准点杀！”
……
萧卫国静静地听着，没有再插话。
他知道，这支队伍，在经历了这场血的教训之后，终于开始，用脑子，去思考战争了。
这，比缴获一百门大炮，都更让他感到欣慰。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士兵，从外面跑了进来。
“报告长官！山下……山下又来了好多人！说是……说是要来投奔我们的！”
“又来人了？”
萧卫国和王铁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喜色。
自从他们锄奸王二狗，又接连端掉了鬼子好几个据点之后，“复-仇者”的名号，己经彻底在这片山区里，传开了。几乎每隔几天，都会有被打散的溃兵，或者被鬼子逼得家破人亡的青壮，慕名而来，请求入伙。
“走！去看看！”
当萧卫国走到谷口时，看到的，是近百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却眼神剽悍的汉子。
他们的成分很复杂，有中央军的，有川军的，甚至，还有几个穿着便衣，但手里，却提着大刀和红缨枪的……江湖好汉。
“你们……是什么人？”王铁柱上前一步，警惕地问道。
“我们，是来投奔‘复仇者’的！”领头的一个独眼龙大汉，瓮声瓮气地说道，“我们，都是家被鬼子毁了，不想当亡国奴的中国人！我听说，你们这里，专杀鬼子！还给饭吃！我们就来了！”
“好！”萧卫国看着他们，重重地点了点头，“只要是打鬼子的，我们‘复仇者’，都要！”
“但是！”他的声音，陡然一冷！“我丑话说在前面！我们这里，不养大爷，更不养孬种！想加入我们，可以！但是，必须，通过我们的……考验！”
他指着山谷里那片还在冒着寒气的泥浆地。
“看到那里了吗？”
“从今天起，你们，就跟他们一样！什么时候，你们能从那片泥地里，站着走出来。什么时候，你们，才算是我们‘复仇者’，真正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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