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穿透薄雾，给改造后的鱼塘镀上了一层碎金。
陈放一夜未眠，脑子里反复盘算着如何将这独一无二的金丝大闸蟹变成实实在在的钞票。去镇上的水产市场吆喝？别开玩笑了。把照片发到网上？只会被当成是P图的骗子。
这只蟹的价值，己经超出了常规销售渠道的认知范畴。能欣赏并消费得起它的人，绝不会出现在寻常的菜市场里。他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舞台，一个能让这只蟹一鸣惊人的地方。
他想到了一个名字——天元食府。
那是青州市最顶级的私房菜馆，人均消费西位数起步，据说主厨何远山是国宴级别的名厨，脾气古怪，对食材的要求苛刻到了极致。但凡能入他法眼的食材，无一不是万中挑一的极品。
只有那里，才配得上“神级”二字。
主意己定，陈放不再犹豫。他找来一个泡沫保温箱，在里面铺上柔软的水草，小心翼翼地将那只“蟹后”请了进去。盖上盖子的前一刻，他看着那对在阳光下流光溢彩的金色蟹螯，深吸一口气，眼神里满是破釜沉舟的决绝。
这不只是一次销售，这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万劫不复。
他换上自己最体面的一件衬衫，抱着保温箱，踏上了前往市里的班车。车窗外，熟悉的田埂和村庄不断倒退，车厢里，乡亲们聊着收成和工地的闲话。没有人知道，这个皮肤黝黑、穿着普通的年轻人，怀里正抱着一个足以震惊整个美食界的珍宝。
这种奇妙的割裂感，让陈放的心情既紧张又兴奋。
一个半小时后，天元食府那古朴典雅的门楼出现在眼前。飞檐斗拱，青砖黛瓦，门口两尊石狮子威严肃穆，与周围的现代建筑格格不入，却自成一派气场。
陈放刚走到门口，就被一个穿着黑色西装、戴着耳麦的保安拦了下来。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保安的语气很客气，但眼神里带着一丝审视。陈放的穿着和怀里的泡沫箱，与这里的格调显得极不协调。
“我没有预约。”陈放平静地回答，“我来找你们的主厨何远山先生，我带了他会感兴趣的东西。”
保安脸上露出一丝职业化的为难：“抱歉先生，何总厨不轻易见客。如果您是来推销食材的，可以把资料留在前台，我们会……”
“我的东西，没法留资料。”陈放打断了他，语气不卑不亢，“你只需要替我传一句话。就说，有人带了一件能让他厨艺生涯再进一步的‘活物’，见与不见，让他自己决定。如果他错过了，将会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充满了强大的自信。保安愣了一下，被陈放眼中的坚定所震慑。他犹豫片刻，还是通过耳麦向上级汇报了情况。
陈放就在门口静静地等待。他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狂妄，但对付何远山那种级别的厨师，平庸的推销辞令毫无用处，必须用这种方式勾起他的好奇心。
几分钟后，一个穿着经理制服的中年女人走了出来。她上下打量了陈放一番，眉头微蹙：“就是你要见我们何总厨？”
“是的。”
“何总厨很忙，他说可以给你一分钟的时间，就在这里，打开你的箱子，让我看看是什么东西。”女经理的语气带着明显的不耐烦和怀疑。
陈放摇了摇头：“不行。这东西，必须何主厨亲眼来看。它的价值，你判断不了。”
“你！”女经理的脸色沉了下来，“年轻人，我见过的食材供应商比你吃过的米都多，别在这里故弄玄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不然就请你离开。”
就在两人僵持不下时，一个浑厚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让他进来。”
陈放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五十岁上下、身材微胖但精神矍铄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洁白的厨师服，没有戴高帽，双手负在身后，一双眼睛虽不大，却锐利如鹰，仿佛能看透人心。
他就是何远山。
何远山没有看陈放，而是盯着他怀里的泡沫箱，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东西，敢让我抱憾终身。”
女经理连忙让开道路。陈放抱着箱子，跟着何远山穿过雅致的庭院，来到一间宽敞的后厨。这里窗明几净，不锈钢厨具锃亮如新，十几个厨师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却几乎听不到多余的杂音。
何远山将陈放引到一张巨大的备菜台前，示意他可以打开了。
周围的厨师们也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想看看这个乡下来的小子到底带了什么宝贝。
陈放深吸一口气，在万众瞩目下，缓缓揭开了保温箱的盖子。
一瞬间，周围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箱子里，一只体型硕大的墨绿色螃蟹正安静地趴着。它没有被绳子捆绑，却异常安分。最引人注目的，是它那对与众不同的蟹螯，上面覆盖着一层细密而柔顺的金色绒毛，在厨房明亮的灯光下，反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仿佛是用纯金丝线编织而成。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见多识广的何远山，瞳孔都猛地一缩。
“这是……什么蟹？”一个年轻厨师忍不住失声问道。
何远山没有回答。他戴上一双薄薄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将金丝大闸蟹从箱子里取了出来。他的动作轻柔至极，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他托在手上掂了掂，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足有七两，还是只母蟹。”
接着，他凑近了仔细观察。他看到了蟹背上浑然天成的“王”字纹路，看到了那完美无瑕、光洁如玉的墨绿背甲，看到了那欲滴、几近透明的蟹脐。他伸出手指，轻轻碰了一下金色的绒毛，那触感柔滑而富有弹性，绝非人工染色所能伪造。
更让他心惊的是这只蟹的生命力。它被捧在手中，却不惊不慌，只是缓缓地挥动了一下金色的巨螯，一双黑豆般的小眼睛炯炯有神，充满了灵性。
何远山从事烹饪三十余年，经手过的顶级食材不计其数，澳洲的龙虾，法兰西的生蚝，极东的珍品牛肉，他都了若指掌。可眼前的这只蟹，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它就像一件艺术品，一件活着的、完美的艺术品。
“小兄弟，你这只蟹，是从哪里得来的？”何远山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激动。作为一个厨师，遇到这种梦幻般的食材，其心情不亚于一个剑客寻获了一把绝世神兵。
“何总厨，它的来历，恕我不能奉告。”陈放的声音依旧平静，“我今天来，是想和您谈一笔生意。”
“开个价吧。”何远山很干脆，他知道这种东西，绝对是有价无市。
周围的厨师们也都屏住了呼吸，他们也想知道，这样一只堪称“蟹神”的螃蟹，到底值多少钱。有人猜测五千，有人猜测一万。
陈放却摇了摇头，语出惊人：“我不卖。”
何远山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不单纯地卖掉它。”陈放迎着他锐利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希望由您亲自出手，用最好的方式烹饪它，为它找一个最懂得欣赏它的客人。至于价格，由您和客人去谈。我只有一个要求，无论最终成交价是多少，我需要十万。”
十万！
这个数字一出口，整个后厨瞬间炸开了锅。
“疯了吧？十万块买一只螃蟹？”
“他以为这是龙王爷的宠物吗？”
“就算是阳澄湖的蟹王，顶天也就几千块，他这是抢钱啊！”
女经理更是气得脸色发白，指着陈放就要发作。
何远山却抬手制止了众人的议论。他死死地盯着陈放，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探究。他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看出一丝心虚和贪婪，但他看到的，只有平静和自信。
这小子，要么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要么，就是他真的相信这只蟹值这个价。
“十万？”何远山缓缓开口，“小兄弟，你的胃口，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供货商都大。你凭什么认为，它值这个价？”
“就凭它是独一无二的。”陈放指着那只金丝大闸蟹，“也凭您是何远山。我相信，只有您的手艺，才能将它的价值完全激发出来。对您而言，这不只是一道菜，更是一个能让您名声再上层楼的作品。这个机会，难道不值十万吗？”
这番话，首接戳中了何远山的痒处。他一生追求厨艺的巅峰，最渴望的就是完美的食材和能欣赏自己作品的食客。陈放的提议，与其说是卖蟹，不如说是在邀请他共同完成一件艺术品。
何远山沉默了。他看着手中的金丝大闸蟹，眼中光芒闪烁，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十万块，对于天元食府来说不是一个小数目，但如果这只蟹真如他预想的那般完美，那它带来的轰动效应，将远远超过十万。
许久，他终于抬起头，看向陈放。
“我答应你。不过，不是给你十万。而是，如果这道菜最终的售价超过了十万，超出的部分，我们对半分。”
何远山抛出了一个更具诱惑力的提议。
“但如果卖不到十万，或者客人不满意，你一分钱也拿不到。这只蟹，就当我替你免费处理了。”
他的话锋一转，将风险也摆在了台面上。
这是一场对赌。赌的是这只蟹的品质，赌的是何远山的手艺，也赌青州城里，有愿意为这一口极致美味一掷千金的豪客。
陈放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伸出了手。
“一言为定。”
两只手，一只布满老茧，一只略显粗糙，在空中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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