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更深,寒意渐浓。
顾倾辞离开银安桥后,并未立刻寻地调息。她如同一只不知疲倦的夜枭,在皇城的屋脊之上穿行,冰冷的目光审视着这座权力囚笼的每一个角落。
与恭王、魏相的会面,虽然成功,但她心中那股不安却不减反增。
萧敬天手中的朱红翎羽,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思绪里。
朱厌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皇太后口中的“主上”,又与朱厌是何关系?
是同伙,还是……竞争者?
这盘棋,远比表面上看起来更加复杂。
她必须尽快恢复力量,以应对随时可能出现的,超越凡俗层面的突发状况。
最终,她的目光锁定在了皇城西北角,一处名为“藏经阁”的所在。
这里是皇家存放典籍之处,平日里少有人至,最是清净。更重要的是,此地乃是皇城龙脉的几处重要节点之一,灵气虽然驳杂,但胜在充裕,对她恢复星辰之力,有着不小的助益。
身形一晃,她便如鬼魅般,悄然潜入了藏经阁的最顶层。
……
翌日,清晨。
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洒向大地,为这座笼罩在阴霾之下的京城,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
然而,早朝的气氛,却比昨夜的寒风,还要冰冷几分。
皇太后并未垂帘,却派了心腹大太监,立于龙椅之侧,代为“听政”。
新晋的“监国”安王赵承,则战战兢兢地坐在下方的小一号的监国宝座上,面对着满朝文武的目光,如坐针毡。
朝会之上,所有议题,都绕不开一个核心——北境。
“报——!北境八百里加急军情!”
一名风尘仆仆的信使,冲入金銮殿,跪地高呼。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大太监展开军报,用他那尖细的嗓音,高声念道:“镇北军副将陈庆之奏报:闻听京师有变,君侧有奸佞,镇北军三十万将士,义愤填膺,己于山海关外集结,随时准备南下清君侧,以安社稷!”
“轰!”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如同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的油锅,瞬间炸开了。
“什么?镇北军要南下?”
“清君侧?他们这是要造反吗!”
“萧敬天不是被软禁了吗?陈庆之怎敢如此大胆!”
以皇太后一党为首的官员,纷纷出列表现出惊怒交加的神色,言辞激烈地,声讨镇北军的“不臣之心”。
而恭王赵恺与丞相魏征贤一派,则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但他们低垂的眼眸深处,却都藏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喜悦与振奋。
顾上宾的计策,奏效了!
而且,比他们预想中来得更快,更猛烈!
安王赵承被这阵仗吓得脸色惨白,求助似的,望向龙椅旁的大太监。
那大太监却是不慌不忙,清了清嗓子,尖声道:“肃静!”
他环视着下方骚动的群臣,冷笑道:“镇北军此举,名为清君侧,实为逼宫谋逆!其心可诛!太后娘娘己有懿旨,此事,当交由监国殿下与诸位大人,共同商议一个万全之策!”
皮球,就这么轻飘飘地,踢给了安王和满朝文武。
接下来,便是长达一个时辰的,毫无意义的争吵与扯皮。
皇太后一党,主张立刻下旨,将陈庆之定为叛逆,并派遣大军北上征讨。
而恭王与魏征贤,则据理力争,认为北境将士乃是忠心为国,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应当以安抚为主,派遣使者,前去说服。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谁也说服不了谁。
最终,这场闹剧般的早朝,在安王一句“容本王……再思量思量”的懦弱之语中,不欢而散。
……
消息,很快便传到了静心苑。
萧敬天依旧坐在那棵梧桐树下,对着一盘残局,凝神沉思。
一名负责看守他的禁军统领,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笑容。
“侯爷,听说了吗?你的那位好副将陈庆之,在山海关外,给您惹了个天大的麻烦啊。”
萧敬天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那统领见他这副模样,只当他是故作镇定,心中更是得意。
“侯爷,您也是聪明人。陈庆之此举,与谋反何异?您若是再这么执迷不悟,恐怕……这静心苑,就要变成您的断头台了。”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丝诱劝的意味,“太后娘娘说了,只要侯爷您肯写一封亲笔信,斥责陈庆之,命他立刻退兵。太后不仅可以对您之前的‘失察之罪’既往不咎,还会立刻恢复您的爵位与兵权,甚至……加封您为异姓王,也并非不可能。”
威逼,利诱。
这是皇太后惯用的伎俩。
萧敬天终于缓缓抬起头,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禁军统领。
那眼神,很平静。
但不知为何,那统领被他这么一看,竟觉得浑身发毛,仿佛自己心里那些肮脏的念头,都被对方看了个一干二净。
“笔墨伺候。”
良久,萧敬天缓缓开口,吐出了西个字。
那统领先是一愣,随即大喜过望!
“侯爷英明!小人这就去取!”
他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很快便将文房西宝,恭恭敬敬地,摆在了石桌之上。
萧敬天拿起毛笔,饱蘸浓墨。
他没有丝毫的犹豫,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很快,一封措辞严厉,充满了斥责与命令口吻的“家书”,便写好了。
他吹干墨迹,递给那统领。
“派最快的信使,八百里加急,送去山海关。务必,亲手交到陈庆之的手上。”
“是!是!侯爷放心!”
那统领如获至宝,拿着信,兴高采烈地,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萧敬天看着面前的棋盘,嘴角,勾起了一抹无人察觉的,冰冷的弧度。
他拿起一枚黑子,轻轻地,落在了棋盘之上一个看似无关紧要,却又暗藏杀机的位置。
“啪。”
棋子落定,满盘皆活。
……
慈宁宫。
皇太后听完禁军统领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很好。萧敬天,总算还是个识时务的人。”
她端起一杯参茶,轻轻抿了一口,“那封信,立刻派人送出去。另外,传哀家的懿旨,从今日起,静心苑的守卫,可以撤掉一半了。给镇北侯的饮食,也换成最好的。他想看什么书,想做什么,只要不出那院子,都由着他。”
“奴才遵旨。”
一旁的心腹大太监,谄媚地应道,“太后娘娘圣明。如此一来,镇北侯必然会对我等感恩戴德。北境之危,也可迎刃而解了。”
皇太后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感恩戴德?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的感恩。她需要的,只是绝对的服从。
萧敬天这颗棋子,暂时稳住了。
接下来,她该处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了。
“蛇影回来了吗?”她问道。
“回太后,蛇影大人半个时辰前,己经回宫,正在偏殿等候。”
“让他进来。”
很快,那个身穿黑袍,如同鬼魅般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殿内。
“主母。”蛇影单膝跪地,声音沙哑。
“事情,办得如何了?”皇太后的声音,变得有些阴冷。
“回主母,幸不辱命。”蛇影从怀中,取出了九个小小的,用特殊玉石制成的瓶子,“京城地下的九条龙脉支流,属下都己探明。这是从九处龙脉节点之上,采集到的‘龙脉灵涎’。”
皇太后眼中,瞬间爆发出贪婪而狂热的光芒!
她快步走下凤座,从蛇影手中,接过那九个玉瓶,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好!好!好!”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字,“有了这九瓶龙脉灵涎作为引子,我便可以将‘源墨’的力量,神不知鬼不觉地,注入到整个京城的龙脉网络之中!”
“届时,这京城,便会成为一座巨大的祭坛。待到祭天大典之日,只需以安王的真龙之血为祭,便可彻底逆转国运,为‘主上’的降临,铺平最后的道路!”
蛇影抬起头,兜帽下的双眼,闪烁着幽幽的绿光。
“主母英明。只是……属下在探查其中一处龙脉节点之时,发现了一些……异常。”
“哦?”皇太后眉头一皱,“什么异常?”
“藏经阁。”蛇影的声音,多了一丝凝重,“那里的龙脉灵气,似乎……有被人为引动过的痕迹。虽然很微弱,但那股气息,并非我等同源。”
皇太后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藏经阁?”她眼中寒光一闪,“那里除了几个看守的老太监,还有何人?”
“并无他人。属下己经盘查过,那几个老太监,都只是普通人,绝无可能引动龙脉之气。”
“不是他们,又会是谁?”皇太后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难道,京城之中,还隐藏着她所不知道的高手?
“会不会是……顾倾辞?”一个名字,从她的脑海中,猛地跳了出来。
那个在秦州地宫,护着赵珩逃出生天的神秘女子。
“不可能。”蛇影立刻否定道,“根据我们得到的情报,她在秦州为了救赵珩,己经耗尽了力量,如今,应该和赵珩一起,在潼关大营苟延残喘才对。”
皇太后停下脚步,眼神变幻不定。
“话虽如此,但此女……太过诡异。不得不防。”
她沉吟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传我密令,调动‘墨鸦’,彻查整个皇城。无论是宫女,还是太监,甚至是御林军的士兵,给我一个一个地查!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动我的东西!”
“是!”
蛇影的身影,缓缓融入了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大殿之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皇太后的心中,却始终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她总觉得,事情,似乎正在朝着一个……她无法预料的方向,滑去。
……
山海关。
雄关如龙,横亘在天地之间。
关外,旌旗蔽日,杀气冲天。
镇北军三十万大军,安营扎寨,连绵十里,黑压压的一片,仿佛一片钢铁的森林,给人以无穷的压迫感。
中军大帐之内,一名身穿银甲,面容刚毅的青年将领,正焦急地,来回踱步。
他,正是镇北军副将,陈庆之。
就在这时,帐帘被人掀开,一名亲兵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京城来的八百里加急!”
陈庆之精神一振,连忙抢步上前,从亲兵手中,接过了那封盖着火漆的信函。
他一眼便认出,那是侯爷的亲笔。
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展开信纸。
然而,当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瞬间愣在了原地。
信上的每一个字,他都认得。
但连在一起,却让他感到无比的陌生与……刺骨的冰冷。
那上面,全是斥责之语。
斥责他拥兵自重,不尊号令。
斥责他听信谗言,意图谋逆。
信的最后,更是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让他立刻解散大军,退回北境,否则,便以叛国论处,军法从事!
“不……不可能……”
陈庆之的身体,晃了晃,脸色变得惨白一片。
“这不是真的……侯爷他……他怎么会写这样的信?”
他跟着萧敬天十年,从一个小小的什长,一步步成长为统领一方大军的副将。在他心中,萧敬天如师如父,是天,是地,是他永远追随的信仰。
而现在,他的信仰,崩塌了。
大帐之内,几名闻讯赶来的心腹将领,也看到了信上的内容,个个面如死灰。
“怎么会这样?”
“侯爷……是被逼的吗?”
“可这……确确实实是侯爷的笔迹和印信啊!”
一片死寂。
一股绝望与茫然的气氛,在帐内迅速蔓延。
他们本是怀着一腔热血,前来“清君侧”。
可现在,他们却被自己最敬重的主帅,当头泼了一盆最冰冷的凉水。
他们,成了里外不是人的乱臣贼子。
“将军……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名将领颤声问道。
陈庆之没有回答。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封信,仿佛要将那薄薄的信纸,看出一个洞来。
他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着。
不对!
一定有哪里不对!
侯爷绝不是贪生怕死,屈从于权贵之人!
他忽然想起了,临行前,侯爷曾通过秘密渠道,传给他的一句口信。
“万事,以京城变动为号。若无我亲令,纵有千军万马,亦不可踏入山海关一步。”
而现在,他收到的,却是一封让他“退兵”的信。
退兵……
陈庆之的脑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破了迷雾!
他猛地,将那封信,凑到了烛火之上!
“将军,你这是做什么!”众将大惊失色。
陈庆之没有理会他们,只是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那在火焰中,慢慢变黄,卷曲的信纸。
就在信纸即将被彻底点燃的那一刹那。
异变,陡生!
只见那信纸的背面,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在火焰的炙烤之下,竟缓缓地,浮现出了一行,用特殊药水写下的,细小的蝇头小楷!
那一行字,很短。
只有八个字。
“静待天变,雷霆一击。”
当看清这八个字的瞬间,陈庆之浑身一震,眼眶,瞬间红了。
他猛地,将即将烧到手指的信纸,扔在地上,一脚踩灭。
然后,他缓缓地,抬起头,看向帐内那一双双茫然无措的眼睛,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传我将令!”
他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沉稳与坚定,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
“大军,原地休整!”
“每日操练,不可懈怠!”
“告诉弟兄们,好酒好肉,管够!”
“我们……就在这里,等着!”
(http://www.220book.com/book/WPCB/)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