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姜念的生活恢复了表面的平静。她每天按时上下班，打扫卫生，搬运货物，勤快得让供销社的老员工都对她赞不绝口。张主任更是对她这个不多言不多语、却踏实肯干的临时工越发满意。
没人知道，在这份平静之下，隐藏着怎样的惊涛骇浪。
姜念利用午休的时间，将给陆峥的信寄了出去。她知道，这封信就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或许激不起任何浪花，但却是她目前唯一能向外界发出的信号。
她将那只黄杨木盒子重新藏回了箱底，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而那卷真正的微缩胶卷，则被她用油布裹好，藏在了空间里一棵果树的树洞中，那是整个空间里最安全的地方。
她每天都在等待，等林卫国的再次出现。她知道，对方虽然给了三天之期，但绝不会真的等到最后一刻。像他那样的人，耐心总是有限的。
果然，在第二天的下午，供销社还没下班，林卫国就来了。
他没有穿那身干部服，而是换上了一件普通的蓝色工装褂子，让他身上那股锐利的威严收敛了不少，看起来更像一个寻常的工厂干部。
他首接找到了张主任。
姜念正在后院整理麻袋，隔着一扇开着的窗户，她能清晰地听到办公室里的对话。
“张主任，你好。我叫林卫国，是姜念同志的远房叔叔。”林卫国的声音沉稳而客气，“我这次来县里办事，想着这孩子一个人在这不容易，想接她过去住几天，也顺便给她调理一下身体。”
张主任是个在人情世故里浸淫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他打量着林卫国，脸上挂着公式化的笑容：“哦？原来是姜念的叔叔啊，快请坐。这孩子在我们这一首很勤快，是个好孩子。只是……她是我们供销社的临时工，这说走就走，不合规矩吧？”
“我理解。”林卫国不疾不徐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用纸包着的东西，放到了桌上，推了过去，“这不是让您为难嘛。一点点茶叶，不成敬意。我就是心疼孩子，她父母走得早，留下这么个独苗。我这个做叔叔的，总得尽点心。您放心，不会耽误太久，最多三五天，我办完事就让她回来上班。”
姜念的视线透过窗户的缝隙，看到那包茶叶的包装纸，是县里特供商店才有的样式。这林卫国，出手倒是大方。
张主任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他没有去碰那包茶叶，只是端起自己的搪瓷缸子喝了口水，慢悠悠地说：“林同志客气了。既然是家里长辈，我们供销社自然要通融一下。不过，姜念这孩子虽然年纪小，但很有主见。这事儿，还得她自己同意才行。”
他把皮球又踢给了姜念。
姜念心中冷笑。这张老狐狸，得了好处，却不想担责任，真是算盘打得精。
林卫国似乎也料到了这个结果，他点了点头：“应该的。那麻烦张主任，把她叫过来吧。”
很快，就有人来后院喊姜念。
姜念放下手里的活，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进办公室。她看到林卫国，脸上立刻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和一丝疏离的防备。
“林……叔叔，您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林卫国的语气温和得像个真正的长辈，“我跟你张主任说好了，这几天你跟我回去住。你那仓库又冷又潮，哪是女孩子家住的地方。”
姜念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求助似的看向张主任。
张主任清了清嗓子，端着领导的架子说：“姜念啊，你林叔叔也是关心你。既然长辈来了，你就听安排吧。工作这边你不用担心，我给你批几天假。”
两人的双簧唱得天衣无缝，彻底断了姜念拒绝的后路。
姜念咬着嘴唇，低着头，一副委屈又不敢反抗的模样。沉默了许久，她才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嗯”了一声。
林卫国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在他看来，这小姑娘终究是胳膊拧不过大腿，在绝对的权力和人情压力面前，她那点小聪明不值一提。
“那行，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吧。我在门口等你。”林卫国站起身，对张主任客气地点了点头，便率先走了出去。
办公室里只剩下姜念和张主任。
姜念抬起头，眼眶红红地看着张主任，声音带着一丝哽咽：“主任，我……”
“行了。”张主任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他站起身，走到姜念身边，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丫头，你那个叔叔，来头不小。能不得罪，就别得罪。凡事多长个心眼，别傻乎乎地什么都信。要是真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就想办法给我递个信。”
说完，他拍了拍姜念的肩膀，便转身出去了。
姜念愣在原地。她没想到，张主任竟然会提点她这么一句。
她瞬间明白了。张主任这种人，信奉的是利益至上，但也懂得明哲保身。他收了林卫国的好处，卖了个人情，但也不想彻底得罪一个背景不明的大人物，更不想自己供销社的人出了事，惹上麻烦。他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关心，不如说是一种风险规避。他在给自己留后路。
虽然动机不纯，但这份提点，对目前的姜念来说，却是一份意外的助力。
她迅速收拾好自己简单的行李，主要是那些复习资料。当她拿出那个黄杨木盒子时，她的手微微顿了一下。
林卫国就在外面等着，她不可能把盒子藏起来。她必须带着，而且要让他看到自己带着。
她将盒子放进一个布包里，和几件换洗衣物放在一起，然后背着行李走了出去。
林卫国就站在供销社门口，他身边停着一辆崭新的军绿色吉普车。在这个自行车都算稀罕物的年代，能开上这种车的人，身份不言而喻。
看到姜念出来，林卫国主动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在接触到那个布包时，他手指不着痕迹地捏了捏，感受到了里面盒子的轮廓，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
“上车吧。”
吉普车没有开往县招待所，而是在城郊一个僻静的院落前停了下来。青砖灰瓦，高高的院墙，看起来像是什么单位的内部招待所，守卫也格外森严。
姜念被安排在一个干净整洁的单间里，房间不大，但窗明几净，比她那个仓库强了百倍。
“你先休息一下，晚饭时我叫你。”林卫国将行李放下后，并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嘱咐了一句，“这里很安全，不要乱走。”
门被关上了。姜念听到了门外传来轻微的落锁声。
她被软禁了。
姜念走到窗前，窗户上装着铁栏杆。她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几个穿着同样工装褂子的男人，他们看似在随意走动，但步伐沉稳，眼神警惕，站位隐隐形成了一个监控网。
这里，果然不是什么善地。
她没有慌乱，反而彻底冷静了下来。环境越是危险，头脑越要清醒。
她将行李打开，拿出那个黄杨木盒子，就那么大喇喇地放在了桌上。她知道，这个房间里，一定有监视。她要做的，就是扮演好一个惶恐不安、却又死死守护着父亲遗物的孤女角色。
她一会儿坐在床边发呆，一会儿又起身焦躁地踱步。时不时地，她会拿起桌上的盒子，用手反复，眼神里充满了依赖和恐惧，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精神寄托。
晚饭时间，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送来了饭菜，两菜一汤，依旧很丰盛。
林卫国没有出现。
姜念知道，他在观察她，在消磨她的意志。他在等她自己心理防线崩溃，主动交出盒子，或者说出秘密。
她偏不。
她将计就计，开始绝食。
她一口饭菜都没动。
第二天，饭菜依旧准时送来，又被原封不动地端走。
到了第二天晚上，姜念己经“饿”得嘴唇发白，脸色蜡黄，虚弱地靠在床头。当然，这都是她装出来的。空间里的灵泉水和食物，让她精力充沛。
终于，在她“饿”了整整一天一夜之后，房间的门，再次被打开了。
林卫国走了进来。他看着几乎没动过的饭菜，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奄奄的姜念，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的怒火。
姜念缓缓地抬起头，眼神涣散，声音嘶哑：“我……我想回家。我想回供销社。”
“回去？回那个又破又小的仓库？”林卫国冷笑一声，“别耍这些小孩子把戏。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就是想用这种方式跟我谈条件吗？”
姜念没有说话，只是用一双倔强的眼睛看着他。
林卫国在她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调整自己的情绪。
“好吧。”他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们谈谈。我知道你对我有戒心。那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把盒子给我，里面的东西，我只要一份复印件。原件，我还给你。而且，我保证你后半辈子的安全和富足。送你去最好的大学，给你安排最好的工作。这个条件，够不够？”
他终于撕下了温情的面具，露出了交易的真面目。
姜念的身体微微颤抖着，仿佛在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
许久，她才用沙哑的声音，艰难地吐出几个字：“我……我打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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