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世界在我耳中溶解成一片轰鸣。
“归来者”三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穿了我所有的伪装，狠狠扎进我灵魂最深处的秘密。我耗费三个月心血建立的堡垒，我以为固若金汤的安全感，在这一刻被这句话彻底粉碎，灰飞烟灭。
我的身体比大脑先一步做出反应。一股冰冷的寒流从尾椎骨首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我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金属控制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响。
总控制室里明明恒温二十二度，我却感觉自己仿佛赤身地站在了极地的冰原上。
怎么可能？
他们怎么会知道？
这个词，甚至比“重生者”更让我感到恐惧。它不是一个猜测，而是一个定义，一个标签。仿佛在某个我不知道的地方，存在着一个专门为我这样的人准备的档案，而眼前这两个人，就是档案的管理员。
我死死盯着监控屏幕，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画面中，那个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依旧保持着温和的微笑，仿佛他刚才说的不是一个足以颠覆我世界观的秘密，而是一句“晚上好”般的普通问候。
他身边的白裙少女，那双空灵的眼睛依旧锁定着我的方向，没有一丝一毫的偏移。她的平静，比男人的微笑更让我感到窒息。
愤怒、恐惧、惊骇、混乱……无数种情绪在我脑海中交织爆炸，最终却被上一世十年生死磨砺出的冷静强行压制了下去。
我猛地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入肺里，让我剧烈地咳嗽起来。但这阵咳嗽，却让我混乱的思绪重新找到了焦点。
手，伸向了控制台。
我的手指在几个红色的按钮上空悬停。那是庭院高压电网、自动机枪塔和催泪瓦斯喷射系统的总开关。只要我按下去，门外那片区域会在三秒内变成一片死亡绝地。
杀，还是不杀？
杀了他们，我的秘密或许能暂时得以保全。但他们背后是谁？天演集团？还是一个我完全未知的组织？杀了这两个人，会不会引来更可怕的报复？一个能精准找到我，并知晓我最大秘密的组织，他们的能量，我无法想象。
不杀？让他们站在那里，就像一把悬在我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我将永远活在暴露的恐惧之中。
我的手指在颤抖。这是重生以来，我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无力与失控。我所有的计划，都是建立在“我是唯一知晓未来的人”这个信息优势之上的。而现在，这个根基，被动摇了。
“陈先生，不必这么紧张。”
男人的声音再次通过扬声器响起，清晰，平稳，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但他话语的内容，却让我刚刚凝聚起来的杀意瞬间冰冻。
“你左手边的那把复合弩很精良，拉力至少有一百五十磅，配上特制的合金箭头，足以在五十米穿常规的防弹背心。但相信我，你不会想用它来对准我们的。”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我猛地低头，看向自己放在手边的复合弩。那是我为了以防万一，刚刚从武器库里取出来的。
而那个白裙少女，从始至终，连一丝动作都没有。
是她！
是她看到了！她能穿透这五十厘米厚的钢筋混凝土，看到我总控制室里的一举一动！
这不是科技，这是……一种我无法理解的，超自然的能力！
如果说男人那句“归来者”是精神上的核爆，那么这句话，就是对我物理防御信心的彻底摧毁。我的堡垒，在他们面前，成了一个透明的玻璃盒子。
我缓缓地，将手从武器和防御系统的按钮上移开。
在绝对的洞察力面前，任何陷阱和武器，都失去了意义。
我颓然地坐回指挥官座椅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引以为傲的重生优势，在这个诡异的末世里，或许根本算不了什么。
“你们……到底是谁？”
我的声音沙哑干涩，像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这是我能问出的，唯一的问题。
金丝眼镜男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摄像头惨绿色的光芒。
“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没有恶意。我们只是来确认一件事，并且，和你谈一笔交易。”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一笔关乎你，关乎我，也关乎这个刚刚开始的新世界的交易。”
交易？
我的大脑开始疯狂运转。
他们掌握着我的秘密，拥有着我无法理解的能力，却说要和我谈交易？这不合逻辑。他们明明拥有绝对的主动权。
除非……我身上有他们需要，但无法通过暴力夺取的东西。
那是什么？
我重生者的身份？我对未来十年的记忆？
“我凭什么相信你们？”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与他对峙。
“就凭我们此刻正站在你的门外，心平气和地和你对话，而不是用你无法理解的方式，让你这座坚固的堡垒从内部瓦解。”男人的声音依旧温和，但话语里却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他这是在警告我。
我沉默了。我看着屏幕上那张平静的脸，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的破绽。但我失败了。他的表情完美得像一张面具，你看不到任何真实的情绪。
“门外的红雾，正在变得越来越‘有趣’了。”男人再次提起了这句话，像是在提醒我时间的紧迫，“第一批‘种子’己经开始萌发，很快，夜晚的危险程度，将会超出你的想象。我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在这里闲聊。”
红雾的变化？种子？
这些词汇，每一个都像重锤敲击在我的心上。上一世，我只知道红雾降临后，世界秩序崩溃，后来又出现了可怕的辐射区和变异的怪物。但我从未听说过什么“种子”。
这是我记忆中没有的信息。
一个巨大的信息差，横亘在我们之间。他们知道红雾的本质，知道后续的变化，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仅仅这一点，就足以让我做出决定。
我不能再被动下去了。我必须知道他们是谁，他们知道什么。哪怕这需要冒巨大的风险。
“我可以让你们进来。”我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但你们必须遵守我的规矩。”
男人脸上露出了“果然如此”的微笑。“当然。在你的地盘，自然要听你的。”
“进入外层的隔离室。你们需要接受全身扫描和消毒。身上所有的金属物品，包括你的眼镜，都要放在外面的储物柜里。”我冷冷地说道，这是我能做出的最大让步。
隔离室是我堡垒的第一道防线，也是一个独立的囚笼。墙壁由特种合金打造，配备独立的供氧和抽气系统。一旦有变，我可以在一秒钟内将里面的空气抽干，或者灌满高浓度的麻醉气体。
这是我的底牌。
“很合理的要求。”男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他的爽快，反而让我更加警惕。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在控制台上快速操作起来。
“滋——嗡——”
一阵沉重的机械运转声响起，别墅那扇重达三吨的合金大门，在一连串复杂的密码和虹膜验证后，缓缓地向一侧滑开。
门外，那诡异的、带着一丝甜腥味的红色雾气，瞬间涌了进来，却被隔离室前另一道透明的防爆玻璃门死死地挡住。
金丝眼镜男和白裙少女对视了一眼，然后，从容不迫地，一步踏入了那条通往隔离室的短短通道。
我坐在总控制室里，看着他们一步步地，走进我精心设计的“牢笼”。我的心脏，再一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我知道，当我打开这扇门的时候，我的人生，我所认知的末日，就己经彻底驶向了一条未知的航道。
而这两个人，就是这条航道上，出现的第一个，也是最神秘的引航员。
他们，将引领我走向新生，还是……更彻底的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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