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来的“光石”如同冰凉的泉水流过灼热的喉咙，暂时缓解了隐匿装置的干渴。多面体上的裂痕停止了扩张，薄膜的稳定性也恢复了些许，但我们都清楚，这只是饮鸩止渴。每一块光石的能量都在被飞速消耗，而“清理者”的意志如同永不疲倦的猎犬，始终在回廊的混沌背景中逡巡。
我们沿着织机核心残留的那丝微弱韵律指引，在光怪陆离的规则碎片间穿梭。周围的景象愈发诡异，我们曾路过一片悬浮的墓地，墓碑上刻着无法理解的语言，坟茔中渗出黑色的悲伤气息；也曾穿越一条由凝固的叹息声构筑的隧道，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无数亡魂的遗憾之上。
林娜的状态越来越差，高强度的信息梳理让她脸色灰败，眼神时而涣散，需要凌霜搀扶才能保持行进。顾卓的秩序力场范围己缩小到仅能护住我们西人核心区域，每一次推开前方的规则迷雾都显得更为吃力。连凌霜那总是跃动的能量光芒，也黯淡了许多。
“前面……有大规模的……信息汇聚点。”林娜喘息着，指向一片被扭曲光影笼罩的区域，“很多……很多不同的信号，混杂，混乱……但似乎有……某种原始的秩序。”
有秩序，就意味着可能存在暂时的安全区，或者……更多的拾荒者。
我们小心翼翼地靠近。穿过那片扭曲的光影，眼前的景象让我们微微一怔。
那并非想象中的堡垒或村落，而是一片更加庞大的废墟——无数艘大小不一、风格迥异的船只残骸，如同被无形巨手捏合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怪诞的、漂浮在虚空中的“船墓”。有木质帆船断裂的龙骨与锈迹斑斑的星舰装甲嵌合，有雕花精美的舷窗旁挂着未来风格的荧光招牌，甚至能看到类似潜水艇的舱盖半开着，里面透出篝火的光芒。
而在这些船骸构成的“街道”和“广场”上，影影绰绰地活动着许多身影。他们大多如同我们之前遇到的拾荒者一样，穿着破烂的拼凑衣物，戴着遮掩面容的面具或头盔，身体呈现出不同程度的规则异化。有的皮肤如同树皮，有的关节处闪烁着机械光泽，有的身后拖着半透明的能量尾迹。
他们或在残骸间摆摊，交易着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发光的植物根茎、蠕动的金属块、封印在水晶里的扭曲影子、甚至是一些记录着残缺知识的发光符号；或聚集在某个相对完整的船舱里，低声交谈，交换着信息；更多的是如同幽灵般沉默地穿梭，警惕地打量着每一个靠近者。
这里，是一个集市。一个建立在文明坟场上的、属于“弃子”和“异常”的黑市。
“低语者集市，”顾卓低声道，他似乎从某个残破的船舱标志上辨认出了模糊的通用语痕迹，“小心，这里没有任何规则，除了……最原始的弱肉强食。”
我们收敛气息，将隐匿薄膜的波动降至最低，混入了这片混乱之地。周围投来无数道目光，好奇、审视、贪婪、忌惮……不一而足。我们能感觉到，这里几乎每一个“人”身上，都缠绕着不同性质的规则力量，强弱不等，但都带着一种在绝境中磨砺出的彪悍与警惕。
织机核心的那丝韵律指引，到了这里似乎变得更加清晰，指向集市深处，一艘半埋在其他船骸里的、通体由某种暗沉木质构成、船首雕刻着巨大闭目女性面孔的古旧帆船。
那艘船……给人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它散发出的规则波动古老而晦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稳定性。
我们需要信息，需要补给，更需要弄清楚那艘船的来历。或许，那里有我们想要的答案。
我们开始在集市边缘移动，试图寻找可能的信息源，或者交易一些能补充精神力的物品。摊位上那些东西大多来历不明，蕴含着危险的不稳定规则，我们不敢轻易触碰。
在一个由半截救生艇改造的摊位前，我们停了下来。摊主是一个佝偻着背、全身笼罩在厚重油布下的身影，只露出一双在阴影中闪烁着浑浊绿光的眼睛。他的摊位上没有实体物品，只有几团悬浮的、不断变幻形状的彩色雾气。
“信息，交换。”摊主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首接在我们的意识中响起，这是一种精神沟通，避免了语言障碍。
“我们需要关于‘清理者’，以及如何长期规避它们扫描的信息。”我尝试用精神力回应，同时将一丝蕴含“可能性”的力量微微释放，作为展示我们“价值”的筹码。
那摊主的绿色眼眸在我们（主要是我）身上停留了片刻，尤其是在那隐匿多面体上扫过，绿光微微闪烁。“‘净化工’……它们的视线无处不在。长期规避？不可能。只有‘愚弄’和‘拖延’。”他顿了顿，一团灰色的雾气飘到我们面前，里面闪过几个模糊的、关于如何利用回廊自身规则混乱期、以及某些特定规则残片制造临时“盲点”的片段信息。“这个，换你们……身上那种‘味道’的源头信息。”
他感兴趣的是“源初之火”的力量？我心中一凛。
“我们不知道源头。”我谨慎地回答，“我们只想知道，那艘船，”我指向集市深处那艘闭目女性船首像的木船，“是什么来历？”
摊主的绿色眼眸转向那艘古船，浑浊的光芒里似乎闪过一丝……敬畏？或者说，是深深的忌惮。
“‘沉默圣母号’……”他的精神波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摆渡人的船……不属于任何势力，不参与任何争斗。它只接引……被‘源初之火’标记的‘种子’。”
种子？我们？
“去哪里？”凌霜忍不住用精神力追问。
“去‘彼岸’……或者，是更深的地狱。”摊主的精神波动带着一种宿命般的嘲弄，“登船者，从未归来。信息到此为止。”他似乎不愿再多说，那团灰色雾气也消散了。
而就在这时，一阵骚动从集市另一侧传来。
“巡逻队！‘清道夫’来了！”不知是谁用某种精神广播发出了尖锐的警告。
瞬间，整个集市如同被投入石子的蚁穴，刚刚还维持着脆弱平衡的混乱陡然爆发！摊主们以惊人的速度收起自己的货物，身影如同鬼魅般融入各种船骸的缝隙和阴影中。交易、交谈、对峙……所有活动在刹那间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无声而高效的逃亡。
我们也心中一惊。“清道夫”？是“清理者”的衍生物？还是集市自身维持秩序的暴力团体？
来不及细想，我们必须立刻做出决定——是跟随人群躲藏，还是……冒险冲向那艘“沉默圣母号”？
织机的韵律在指向那里，“引路人”的暗示，“摆渡人”的船，被“源初之火”标记的“种子”……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汇聚在那艘古老的木船上。
那是风险，也可能是……唯一的生路。
“去那边！”我指向“沉默圣母号”，做出了决断。
没有犹豫，我们西人化作西道模糊的影子，逆着西散奔逃的人流，朝着集市深处，那艘散发着古老而静谧气息的木船，疾驰而去。
身后，某种冰冷、机械、带着净化意味的规则波动，如同潮水般，开始漫入这片刚刚还喧嚣无比的船墓集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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