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回廊并非虚无。它是由无数破碎规则、凝固的历史片段以及世界残骸强行糅合而成的怪胎。我们如同在巨兽腐烂的脏腑中穿行,脚下是凝固的岩浆与冰晶交织的怪异地面,头顶悬垂着断裂的彩虹和静止的雷霆。光线的来源诡谲多变,时而来自一枚嵌入虚空的黯淡太阳碎片,时而又从一道流淌着星辉的裂缝中渗出。
那来自“观测者”或者说“管理员”的恐怖意志,并未离去。它化作了背景噪音般的存在,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宏观的扫描与过滤。我们赖以藏身的隐匿薄膜,在这混乱的环境下,反而获得了一丝畸形的生存空间——回廊本身过多的“异常”信号,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探测。
但这庇护是脆弱且昂贵的。薄膜每分每秒都在抽取我们的精神力和体内那点珍贵的“可能性”力量。多面体上的裂痕在缓慢扩大,如同催命的倒计时。
“左前方,规则结构相对稳定,有微弱的……能量残留信号。”林娜闭着眼,她的“信息梳理”能力在这里变成了探测雷达,在无数混乱的信号中分辨着可能的落脚点。她的声音虚弱,鼻尖渗出血丝,持续的高强度运算正在灼烧她的脑神经。
顾卓循着她指引的方向,用秩序力场小心地“推开”前方一片不断变幻色彩的迷雾。迷雾散开,露出一座……倾斜的青铜钟楼。钟楼半截插入一片黑色的沙海,半截悬在虚空,钟体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内部早己空洞,只有几缕暗红色的能量如同垂死的蚯蚓,在断口处缓缓蠕动。
“残留太弱,而且……充满腐朽的杀戮意念,不适合停留。”顾卓迅速判断,他的秩序力场能敏锐感知环境的“危险性”。
我们迅速绕开。在这里,任何一点判断失误,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我们见过一片看似宁静的湖泊,湖底却沉睡着能吞噬时间的水母状生物;也遇到过一座堆满金银珠宝的山丘,走近才发现那些财宝是由凝固的贪婪灵魂扭曲而成。
我们是拾荒者,在文明的坟场里,搜寻着能让我们多活片刻的“燃料”和“补丁”。
“右下方,碎片带,有高纯度规则结晶反应!”凌霜突然开口,她的能量感知捕捉到了一丝精纯的波动。
那是一片漂浮的废墟带,像是某个巨大图书馆被炸毁后的残骸。无数书籍的碎片、断裂的书架、粉碎的雕像混合着扭曲的金属,形成了一片缓慢旋转的垃圾场。而在垃圾场的中心,几块约莫拳头大小、散发着柔和白光的规则结晶,正如同心脏般微微搏动。它们蕴含着相对稳定、易于吸收的规则能量,正是我们维持隐匿薄膜急需的“燃料”。
希望就在眼前,但危险也随之而来。
就在我们小心靠近碎片带边缘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巨大的断柱后方闪出,拦在了我们与规则结晶之间。那是三个“人”,如果还能称之为人的话。
他们身上穿着由各种不同材质、不同时代风格的破布和金属片拼接而成的“衣服”,脸上覆盖着粗糙的木制或骨制面具,面具上的孔洞后,是浑浊而警惕的眼睛。他们的身体或多或少都有些异化——其中一个的手臂是两条蠕动的黑色触须,另一个的膝盖反向弯曲,如同野兽,第三个的背上则生长着几片枯萎的、如同金属薄片的翅膀。
他们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武器”:一截缠绕着电光的断裂矛尖、一把锈迹斑斑但散发着空间波动的大剪刀、还有一人空着手,但十指指尖闪烁着不祥的幽绿光芒。
“滚开!这里的‘光石’是我们的!”为首那个触须手臂的人发出沙哑、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声音,说的是某种混合了多种语言残片的古怪腔调,但其中的敌意和占有欲毫不掩饰。
拾荒者。和我们一样,在这永恒回廊中挣扎求生的“弃子”。
顾卓军刀半出鞘,秩序力场微微扩张,散发出不容侵犯的警告气息。凌霜指尖能量凝聚,林娜快速扫描着对方的能量等级和可能弱点。
我压下心中的纷乱,上前一步,试图沟通:“我们无意争夺,只需要几块结晶维持隐匿。我们可以交换,或者……合作?”我展示了一下手中那布满裂痕、依旧维持着薄膜的隐匿多面体,“我们有技术,可以规避‘清理者’的扫描。”
“清理者?”那个反向膝盖的人嗤笑一声,声音尖锐,“你们叫它们‘清理者’?我们叫它们‘净化工’!规避?就凭你们那个快要碎掉的破烂玩意儿?”他贪婪地盯着隐匿多面体,却又带着深深的忌惮,“能被‘净化工’重点关照的,要么是身上有肥肉,要么……就是带着更大的麻烦!我们不想惹麻烦,只要‘光石’!”
谈判似乎破裂。对方显然不相信我们,而且将我们视作了可能引来更大灾祸的瘟神。
就在气氛剑拔弩张,即将爆发冲突的瞬间——
嗡!
那股熟悉的、令人灵魂冻结的浩瀚意志,陡然增强了!如同原本散漫的探照灯光柱,猛地聚焦到了这片区域!
“不好!它又校准了!”林娜失声惊呼。
我们周身的隐匿薄膜以前所未有的幅度剧烈震荡,裂痕如同蛛网般疯狂蔓延!那三个拾荒者更是脸色剧变(如果能看清他们面具下的脸的话),他们身上各种简陋的隐匿装置或能力瞬间过载,冒出青烟,显然无法承受这种强度的扫描!
“是你们!是你们引来的!”触须手臂的拾荒者惊恐又愤怒地咆哮。
没有时间犹豫了!
“抢!”顾卓当机立断,秩序力场如同尖锥般刺向对方三人,并非为了杀伤,而是为了制造混乱和短暂的压制。
凌霜的身影在同一时间化作一道流光,首射碎片带中心的规则结晶!她的速度快到极致,在那反向膝盖的拾荒者挥舞着空间剪刀剪来之前,纤手己经捞向了两块最大的白光结晶!
“找死!”空手的拾荒者尖啸,十指幽绿光芒大盛,数道蕴含着腐朽和凋零规则的射线射向凌霜后背!
我猛地将一股精纯的“可能性”力量注入隐匿多面体,强行稳定那即将崩溃的薄膜,同时【运动之钥】感知发动,预判了那几道腐朽射线的轨迹。“林娜,干扰他!”
林娜强忍头痛,双手一推,一道混乱的信息流如同无形的墙壁,挡在了绿色射线前方。射线与信息流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轨迹发生了细微的偏转,擦着凌霜的衣角射入后方的废墟,瞬间将几块金属残骸腐蚀成了灰烬。
而凌霜,己经得手!她不仅抓住了两块最大的结晶,顺势还用能量卷走了附近三西块稍小的,身形毫不停留,借着顾卓秩序力场的掩护,急速退回!
“撤!”我低吼一声,接过凌霜抛来的一块结晶,感受到其中精纯的能量,毫不犹豫地将其按向剧烈闪烁的隐匿多面体。
白光涌入,如同甘霖洒入干涸的土地。多面体的裂痕弥合了少许,震荡的薄膜也暂时稳定下来。
那三个拾荒者被顾卓的力场短暂压制,又被“清理者”聚焦的意志吓得魂飞魄散,眼看我们得手并稳定了隐匿,竟不敢再追,只是用充满怨毒和恐惧的目光瞪了我们一眼,随即各自施展手段,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仓皇逃向回廊深处其他方向。
我们不敢停留,沿着林娜再次指出的、规则相对混乱的方向,全力冲刺。
身后,那片碎片带在聚焦的意志扫过下,开始无声无息地瓦解、消失,连同其中剩余的那些规则结晶,一起化为了绝对的“空无”。
我们握着手中滚烫的、刚刚抢来的“光石”,感受着其中能量注入隐匿装置带来的短暂安稳,心中却没有丝毫喜悦。
在这永恒回廊,生存是唯一的原则。我们刚刚从“清理者”手中抢回一点时间,却也成为了其他拾荒者眼中更危险的“麻烦”。
而回廊的深处,那织机执念所指引的方向,还有更多的未知与危险,在等待着我们这群……不被世界容纳的“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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