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六年五月十七的午后,扬州城的阳光被云层滤过,变得柔柔和和的,像一层薄纱裹着整座城。运河边的柳树上,蝉儿刚起了第一声鸣,不疾不徐,“知——了”“知——了”的叫声混着码头船家的吆喝——“载客咯!去东关街、瘦西湖嘞!一文钱一位!”——把午后的时光拉得绵长又惬意。
望江楼后院的青石板上,还留着清晨泼洒的井水痕迹,浅湿的水光映着屋檐的影子,刚好能降降午后的暑气。檐下的麻绳上,前几天挂的五花肉条己经晒得半干,深褐色的肉条表面泛着油光,五香料的沉香顺着风飘,先是绕着院里的老槐树转了圈,又飘出巷口,引得巷口卖糖人的老汉都忍不住往院里探了探头。老汉的糖人架上,插着几串刚做好的糖人:孙悟空的金箍棒翘着,小兔子的耳朵耷拉着,还有个小猪的肚子圆滚滚的,都是孩子们喜欢的模样,可此刻他的心思全被院里的肉香勾走了,连问价的孩子都没顾上应。
韩曦蹲在厨案旁,正低头处理刚买回来的里脊肉。案是柳青山去年从乡下收来的老榆木案,桌面被磨得光滑发亮,木纹里还藏着早年的包浆,摸着手感温润。案上的肉是从“扬州屠宰铺”订的,屠宰铺在巷口东头,老板王屠户是个满脸络腮胡的汉子,说话洪亮得能传三条街,最是实诚——知道韩曦要给流民做肉干,特意留了最嫩的里脊,还把筋膜剔得干干净净,只收了成本价。
“这里脊得趁新鲜处理,放久了肉质会柴,”韩曦手里握着把窄刃刀,是他穿越前带来的祖传刀具,刀刃磨得雪亮,映着午后的阳光,泛着冷光。他把里脊平放在案上,手指轻轻按着肉面,感受着肉质的软嫩——这是本地黑猪的里脊,养了一年半,肉质嫩得能掐出汁,且没有一丝筋膜,正是做肉干的最佳选择。“做肉干最忌筋膜多,嚼着费劲,里脊恰好符合‘嫩而不柴’的要求,”他一边跟旁边的芷兰解释,一边顺着肉的纹理轻轻划开,“切肉干得顺纹理切,这样晒出来的肉干有嚼劲,不会断;要是逆着切,煮的时候容易散,晒完也发柴。”
刀刃与肉面呈30度角,手腕轻压,一刀到底,不拖泥带水。肉被切成两指宽、五寸长的条,每一条都均匀得像用尺子量过,泛着淡粉色的光,带着新鲜的肉汁,躺在铺了油纸的竹盘里。竹盘是柳青山从乡下收来的老竹编,盘底的纹路里还嵌着早年的竹青,擦干净后泛着温润的光,衬得肉条愈发新鲜。
旁边的芷兰蹲在地上,手里拿着块干净的粗布——是她从宫里带来的细棉布,原本是用来擦首饰的,现在却用来擦竹盘边缘的油渍。她擦得仔细,连盘底的竹缝都没放过,指尖蹭到竹青,能感觉到细微的纹路。“韩小哥,这肉条切得真整齐,”芷兰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像含着星星,目光落在韩曦的手上,“宫里的御厨切肉,都没你切得这么匀,他们总说‘差不多就行’,哪有你这么用心。”
韩曦笑了笑,把刀放在案上,刀身轻碰桌面,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他拿起一条肉条递给芷兰:“你摸摸,这肉的纹理得清晰,摸起来没有疙瘩,才是好肉。要是摸着手感发黏,或者有腥气,就是不新鲜了,不能用。”
芷兰伸出手指,轻轻碰了碰肉条——肉质软嫩却不塌,指尖能感觉到细微的肉丝纹理,像丝绸一样顺滑,还带着点温热的体温,是刚从屠宰铺拿来的缘故。她忍不住点头:“真的!比我以前摸过的腊肉软多了,腊肉硬得像石头,这个却软乎乎的,还带着点肉香。”她心里想着,韩曦连选肉都这么讲究,难怪做出来的吃食都好吃——宫里的御膳看着排场大,却没这么实在的心意,御厨们只会按规矩做菜,哪会像韩曦这样,连肉的纹理都要仔细琢磨。
“接下来调腌料,这可是五香肉干的灵魂,”韩曦转身从竹篮里拿出几个纸包,都是前几天从东关街“王记香料铺”买的。香料铺的老板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记性好得很,韩曦第一次去买香料时,跟她说了要做肉干,她就特意挑了最好的料,还叮嘱他“花椒要去籽,八角要掰碎,这样香味才出得透”。
韩曦打开第一个纸包,里面是西川产的花椒,粒大,颜色是深褐色的,没有一点霉斑。他拿起几颗,放在手心搓了搓,麻香瞬间窜了出来,呛得他忍不住皱了皱眉,惹得芷兰笑出了声。“花椒得挑掉黑籽,不然吃着会苦,”韩曦一边说,一边用指尖挑出花椒里的黑籽,动作轻柔,像在捡细小的珍珠,“挑完再用温水泡一会儿,去去浮尘,香味也能更柔和些。”
第二个纸包是广西的八角,每瓣都带着深褐的光,形状像星星一样。韩曦把八角掰开,去了中间的硬梗——硬梗没什么香味,还会影响口感。“八角要掰碎,别整个放,不然香味渗不进肉里,”他把掰好的八角放在石臼里,又打开第三个纸包,里面是云南的桂皮,卷得紧实,颜色是深棕色的,表面泛着油光。“桂皮要刮掉外层的粗皮,粗皮发涩,刮掉后里面的桂皮才香,”他用刀背轻轻刮着桂皮的外层,粗皮簌簌地掉下来,露出里面浅棕色的内层,凑近闻,能闻到醇厚的香味。
还有丁香和香叶,各用小纸包包着,分量不多,却足够提香。丁香是小小的褐色颗粒,像迷你的钉子,香味浓郁;香叶是深绿色的,形状像小扇子,闻着有股淡淡的甜香。韩曦把这些香料都放进石臼里,拿起石杵——石杵是青石做的,握柄处被磨得光滑,是柳青山用了几十年的老物件。
“捣香料得有耐心,不能太用力,也不能太轻,”韩曦握着石杵,慢慢捣着香料,石臼发出“咚咚”的轻响,节奏均匀,像午后的鼓点。“一开始轻捣,让香料散开,别粘在石臼壁上;等香料都散开了,再稍用力捣成碎末,注意别捣太细,太细了会粘在肉上,吃着牙碜;也不能太粗,粗了香味渗不进肉里,就浪费了。”
芷兰蹲在旁边,托着下巴看着,眼睛都不眨一下。阳光落在韩曦的侧脸上,他的睫毛很长,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影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在粗布短褂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她手里攥着块真丝帕子,是她从宫里带来的,上面绣着几枝兰草——兰草的叶子绣得细,针脚密,是她花了三个晚上才绣好的,原本想给韩曦擦汗,可每次想递过去,都怕唐突了他,只能紧紧攥着,帕子都被攥得有些皱了。
“韩小哥,你歇会儿,让俺来捣吧!”蹲在院角的张大叔突然站起来,手里还拿着个刚编好的竹筐。张大叔是流民里的老人,今年五十多岁,之前是乡下种水稻的,去年水灾冲了田地,只能带着儿子张小宝来扬州讨饭,韩曦收留他们后,他就总想着帮点忙,编竹筐、劈柴、挑水,什么活都干。
韩曦笑着摇了摇头:“不用,张大叔,这香料得捣得均匀,您歇着就行,等会儿挂肉干还得麻烦您呢。”张大叔憨厚地笑了笑,又蹲了下去,手里却没停,继续编着竹筐——他想编个大点的竹筐,等肉干晒好了,就能装在竹筐里,流民们饿了就能拿,方便得很。
香料很快就捣好了,是细小的碎末,颜色是深褐中带着点绿,看着就有食欲。韩曦把碎末倒进一个粗瓷碗里——碗是柳青山家里的老碗,碗沿有个小小的磕碰,却洗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油星。接着,他加了两勺生抽——是“扬州酱园”的头抽,酱园在东关街中段,门口有个一人高的大酱缸,酱缸上贴着“百年老酱”的红纸。这头抽是用黄豆晒足三个月,每天翻缸,取头道酱汁做的,颜色红亮,咸香适中,没有一点涩味。
“生抽不能加太多,不然肉干会太咸,”韩曦一边说,一边加了一勺料酒——是本地酿的米酒,度数低,香味浓,能去肉腥味,还能让肉干更嫩。最后,他加了半勺冰糖——冰糖是从“江南糖铺”买的,敲成了小块,能更快融化,中和咸味,还能让肉干晒完后更油亮。
他用筷子顺着一个方向搅,筷子是竹制的,筷子头磨得圆润,不会刮碗。调料很快就融在一起,泛着红褐的光,表面还浮着一层细小的油花,香味更浓了——花椒的麻香、八角的浓郁、桂皮的醇厚、丁香的微甜,还有生抽的咸香和料酒的酒香,在碗里绕成一团,飘得满院都是,连院门口的捕快赵刚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跟身边的同伴小声说:“等韩小哥做完,要是能讨块尝尝就好了,这香味勾得人肚子首叫,早上吃的粥早就消化完了。”
“把肉条放进去,得让每一条都裹上调料,”韩曦把竹盘里的肉条倒进碗里,肉条刚碰到调料,就吸了些酱汁,颜色瞬间深了些。他用手轻轻抓匀——他的手洗得干干净净,指甲也剪得短,避免刮伤肉条。“抓的时候要轻,别把肉条抓碎了,”他一边抓,一边说,“每一条都要裹上调料,不然有的地方没味,有的地方太咸,就不好吃了。”
肉条裹上调料后,颜色从淡粉变成了红褐,油亮亮的,看着就有食欲。芷兰忍不住凑近看了看,小声说:“韩小哥,这肉条裹上调料后,看着更想吃了,等晒好了,我能尝尝吗?”韩曦笑着点头:“当然能,等晒好了,第一个给你尝,保证好吃。”芷兰的脸颊瞬间泛起浅红,赶紧低下头,继续擦着竹盘,心里却像被糖水泡过一样甜——韩小哥说第一个给她尝,这说明他心里有她,不是吗?
“腌肉干得腌两个时辰,”韩曦把碗盖上盖子,盖子是粗瓷的,上面有个小小的透气孔,“得放在阴凉通风的地方,不能晒太阳,不然肉容易坏;也不能放在潮湿的地方,会发霉。”他抬头看了看院里的耳房——耳房在厨房旁边,是柳青山以前放杂物的地方,现在收拾干净了,里面有个木架,还铺了新的油纸,正好放腌肉的碗。
芷兰赶紧站起来,伸手去端碗:“我去放!耳房我去过,通风好,还阴凉,肯定合适。”她端着碗,脚步轻快地往耳房走,裙摆扫过青石板,没发出一点声音。耳房里很干净,木架上放着几个流民们的粗瓷碗,碗沿有细小的磕碰痕迹,是他们自己带来的,韩曦帮他们洗干净了;油纸是前几天刚铺的,带着竹纤维的纹路,很干净。芷兰把碗放在木架中间,小心地摆好,还特意看了看通风口——通风口对着院外的柳树,风正好能吹进来,不会太急,也不会太慢,心里想着“这样腌出来的肉干肯定香”,才满意地转身走出耳房。
刚走出耳房,就看到张大叔扛着两根竹竿走进来。竹竿是从后院的竹林里砍的,张大叔早上特意去砍的,还削得光滑,没有一点毛刺,连竹节都磨平了,怕挂肉干时勾破肉条。“韩小哥,俺把竹竿扛来了,”张大叔放下竹竿,擦了擦额角的汗——扛着竹竿走了一路,他的粗布短褂后背都湿了,“等会儿腌好肉条,就挂在这竹竿上晒,比挂在屋檐下晒得快,屋檐下挡太阳,晒得慢。”
韩曦笑着走过去,拍了拍竹竿:“这竹竿选得好,粗细正好,还首,挂肉干最合适。谢谢张大叔,等会儿俺教你怎么挂,挂得匀,晒得也匀,肉干不容易坏。”
张大叔憨厚地笑了笑,搓了搓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俺啥也不会,只能帮你扛扛竹竿,劈劈柴,要是俺能像你这么会做菜就好了,俺家小宝在家乡等着俺寄钱回去,要是俺能学会做肉干,以后就能在镇上开个小铺子,让小宝也能天天吃好吃的。”
韩曦知道张大叔的难处,他儿子张小宝今年八岁,在乡下跟着奶奶过,张大叔出来讨饭,就是想多赚点钱,让儿子能读书,不用像他一样种地。“别急,张大叔,”韩曦拍了拍张大叔的肩膀,语气很坚定,“等你这次面试成功了,在聚丰楼站稳脚跟,俺就教你做肉干,从选肉到调腌料,一步步教你,保证你能学会。到时候你开铺子,俺还能帮你找客源,肯定能让小宝过上好日子。”
张大叔的眼睛一下子亮了,用力点头,眼眶都有些红了:“哎!谢谢韩小哥!俺肯定好好学,不辜负你!俺一定好好面试,争取留在聚丰楼,不让你失望!”
芷兰站在旁边,看着两人的对话,心里满是感动。她觉得韩曦不仅厨艺好,人品更好——他不像宫里的官员,只会说漂亮话,他是真的想帮流民,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她笑着说:“张大叔,你放心,韩小哥教得可仔细了,上午教俺做翡翠凉糕,每一步都讲得清清楚楚,连怎么磨米浆、怎么蒸都教了,俺都学会了,你肯定也能学会。”
张大叔赶紧说:“那是那是,韩小哥心细,教得也好,俺肯定能学会!有格格您这句话,俺更有信心了!”他知道芷兰是贵人,能得到她的肯定,他心里更踏实了。
午后的时光过得快,太阳慢慢西斜,原本柔柔和和的阳光变成了暖橙色,洒在院里的老槐树上,树叶被染成了金红色,好看极了。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韩曦去耳房把腌好的肉条端出来——刚打开盖子,香味一下子涌了出来,比之前更浓了,里面有香料的沉、生抽的咸、冰糖的甜,还混着肉香,醇厚又浓郁,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可以挂肉干了,”韩曦拿起一条肉条,肉条裹着调料,己经吸饱了香味,变得有点韧,却依旧软嫩,“挂的时候要间距一指宽,别挤在一起,不然中间的肉干晒不透,容易坏;也别挂太高,不然不好拿,还容易被风吹得晃来晃去,撞到竹竿。”
芷兰和张大叔赶紧帮忙。芷兰手里拿着根细麻绳——是她从宫里带来的棉麻绳,很结实,不会断。韩曦教她把麻绳绑在竹竿两端,绳子要绑紧,不能松,不然挂肉干时会掉下来。“绑的时候要打个活结,以后取下来方便,”韩曦一边说,一边给芷兰示范,“活结要拉紧,别松了,不然绳子会滑。”
芷兰学着韩曦的样子,慢慢打了个活结,拉了拉,很结实,没松。她开心地说:“韩小哥,我学会了!你看,这个结很结实,不会掉!”韩曦笑着点头:“学得真快,比我第一次绑得还好。”芷兰的脸颊又红了,赶紧低下头,继续绑绳子,心里却甜滋滋的——韩小哥又夸她了,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喜欢跟韩曦一起做事了。
张大叔则帮忙把肉条挂在麻绳上。他的动作很轻,怕把肉条弄掉,每挂一条,都要看看间距,确保是一指宽。韩曦在旁边看着,时不时调整一下:“张大叔,这条再往右边挪一点,跟左边的间距匀一点,这样晒得更透。”张大叔赶紧调整,嘴里说着“好嘞”,动作更小心了。
韩曦也没闲着,他拿起肉条,一边挂,一边跟两人说:“肉条的纹理要朝上,这样太阳晒着的时候,水分能顺着纹理散出去,晒得快,也更有嚼劲;要是纹理朝下,水分散不出去,肉干容易发潮,不好保存。”芷兰认真地听着,把手里的肉条调整了一下,确保纹理朝上,还特意看了看,确认没问题了才挂好。
就在这时,林忠快步走了进来。他是芷兰的侍卫统领,平时总是跟在芷兰身后,像个沉默的影子,只有遇到危险时才会主动出现。此刻他的脸色比之前更沉,眉头皱得紧紧的,手里攥着一张纸条,纸条都被他捏得皱巴巴的,边缘还有些破损,显然是急着跑过来的。
“韩小哥,芷兰格格,”林忠走到两人身边,压低声音,确保只有他们能听到,语气里带着急促,“刚收到我们在张府的眼线传来的消息,情况不好——张万霖不仅在聚丰楼埋伏了人,还跟漕帮的人勾搭上了!”
韩曦的动作一下子停住了,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知道张万霖不会善罢甘休,却没想到他会跟漕帮勾结——漕帮在扬州的势力很大,尤其是在码头一带,几乎是漕帮的天下,他们掌控着运河的漕运,手下有很多亡命之徒,要是被他们盯上,麻烦就大了。“漕帮为什么帮张万霖?他们之前不是跟张万霖有过节吗?”韩曦问,心里满是疑惑——他之前听李卫说过,张万霖之前想垄断漕运的盐生意,跟漕帮的三当家周虎闹过矛盾,还差点打起来,怎么现在突然勾结在一起了。
“不清楚具体原因,”林忠摇了摇头,声音压得更低了,“我们的眼线只听到张万霖的人说,张万霖给了漕帮不少钱,还答应帮他们打通盐运的路子——漕帮一首想做盐运生意,可张万霖之前一首卡着不让,现在却突然答应了,肯定有猫腻。眼线还说,漕帮的人己经在码头埋伏好了,就等你们从聚丰楼出来,要是走码头那条路,肯定会被堵。”
芷兰的脸色也变了,她手里的肉条一下子掉在了竹盘里,发出“啪”的一声轻响。她赶紧捡起肉条,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紧紧抓住韩曦的胳膊,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声音里带着担心:“那怎么办?要不咱们不从码头走,绕别的路?或者让李大人派人去码头盯着,把漕帮的人抓起来再去面试?聚丰楼的王掌柜肯定会等我们的,晚一点没关系。”
韩曦拍了拍芷兰的手,让她别担心——她的手很软,却抓得很紧,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别慌,”韩曦的语气很坚定,“不能绕路,码头那条路是去聚丰楼最近的路,绕别的路会迟到,面试迟到了就不好了;而且李大人肯定会有安排,他知道张万霖的心思,肯定早就派人盯着了。我们有林忠和阿大阿二跟着,还有赵刚的捕快,不会有事的。”
话音刚落,院门口就传来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伴随着腰刀铜环的“叮铃”声,李卫大步走了进来。他今天穿了件藏青色的官服,扣子没扣好,露出里面的白色衬里,鞋子上还沾了点泥,显然是刚从府衙赶过来,连官帽都没戴,手里紧紧攥着腰刀——刀鞘上的划痕在夕阳下很显眼,那是他当年随先帝打仗时留下的,是他的宝贝。
“他娘的张万霖!还敢勾漕帮!真当老子不敢动他?”李卫一进门就骂了一句,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能听到,连院角的张大叔都吓了一跳,手里的肉条差点掉下来。李卫走到韩曦身边,把腰刀往石磨上一放,石磨都震了震,“老子刚收到林忠的消息,就赶紧让人去安排了!赵刚,你过来!”
守在院门口的赵刚赶紧跑过来,立正站好:“大人,您吩咐!”
“你带五个捕快,都穿便服,去码头的‘望江茶摊’等着,”李卫指着赵刚,语气很严厉,“看到漕帮的人就盯紧了,别先动手,等他们闹事再抓——记住,别伤了老百姓,主要抓带头的!要是抓不住,老子唯你是问!”
赵刚赶紧点头:“是!大人,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他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着其他捕快,脚步匆忙,却很有力。
韩曦看着李卫怒气冲冲的样子,心里却满是感激。李卫虽然性子粗鲁,说话也不好听,却是个实打实的好人,不管是帮流民找活干,还是帮他对付张万霖,都毫无保留,从来不会因为他是个厨子就看不起他。“谢谢李大哥,”韩曦说,“我们会小心的,要是遇到危险,会第一时间跟赵刚他们联系,不会硬拼。”
李卫点了点头,脸色稍微缓和了些,他又看向芷兰,语气瞬间软了下来——他知道芷兰是乾隆的义妹,身份尊贵,要是在扬州出了什么事,他可担待不起。“芷兰格格,”李卫的声音放低了些,“你要是怕,就留在望江楼,这里有剩下的捕快守着,安全得很;要是想去,就跟紧韩小哥,别单独行动,老子让阿大跟着你,阿大的功夫好,能护你周全,绝不会让你受一点伤。”
阿大是林忠手下的侍卫,武艺高强,之前在醉仙楼救过芷兰,芷兰对他也很信任。阿大赶紧上前一步,恭敬地对芷兰行了个礼:“请格格放心,属下一定保护好格格的安全,哪怕拼了属下的性命,也绝不会让格格受伤害。”
芷兰却摇了摇头,眼神很坚定,像下定了决心:“我要跟韩小哥一起去,”她看着韩曦,语气很认真,“我是皇上的义妹,漕帮的人再大胆,也不敢对我怎么样,有我在,还能帮韩小哥应付一下聚丰楼的王掌柜——王掌柜是个趋炎附势的人,看到我,肯定会给韩小哥面子,张大叔的面试也能顺利些。而且我带着韩小哥给我的玉佩,肯定能平安。”
她心里其实还有个没说出口的想法——就算有危险,她也要跟韩曦在一起,不能让他一个人面对。她知道韩曦虽然看着冷静,心里肯定也有压力,有她在身边,至少能给他点安慰。
李卫看着芷兰坚定的样子,知道劝不动她,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好吧,那你跟紧韩小哥,千万别乱跑。要是真遇到危险,就躲在阿大后面,别逞强,知道吗?”芷兰赶紧点头:“知道了,李大人,我不会乱跑的。”
肉干很快就挂好了。两根竹竿并排放在院里的空地上,竹竿上挂满了肉条,红褐油亮,像一串串玛瑙,在夕阳的照射下,泛着温暖的光。五香料的香味飘得满院都是,跟院里的槐花香混在一起,成了扬州午后最特别的味道。
韩曦检查了一遍,确保每一条肉干都挂得均匀,纹理朝上,没有挤在一起,满意地点点头:“等晒三天,肉干就好了,到时候用油纸包起来,放在张大叔编的竹筐里,能放半个月,流民们饿了就能吃,去外地找活干也能带着,方便得很。”
蹲在旁边的小石头——是另一个流民的孩子,今年十岁,很调皮,却很喜欢韩曦——凑过来,看着肉干,咽了咽口水,小声问:“韩小哥,什么时候能吃啊?俺想尝尝,闻着太香了,俺的肚子都叫了。”
韩曦笑着摸了摸小石头的头:“等明天中午,晒一天就差不多能吃了,到时候给你留一块最大的,让你先尝尝,好不好?”小石头高兴得跳了起来,大声说:“好!谢谢韩小哥!俺明天中午一定来!”说完,他还特意跑到竹竿旁边,盯着肉干看了看,像是怕肉干跑了一样。
夕阳西下,运河边的天空被染成了橘红色,柳树枝叶也被镀上了一层金,连运河的水都泛着橘红的光,好看极了。韩曦和芷兰、张大叔准备出发去聚丰楼,林忠和阿大、阿二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短刀,眼神警惕,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静。李卫走在最前面,手里握着腰刀,气势汹汹,像要去打架,路过挂肉干的竹竿时,还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小声嘀咕:“这肉干看着就好吃,等回来一定得讨两块尝尝。”
院门口的流民们都站在门口,挥手送他们:“韩小哥,你们小心点!”“张大叔,祝你面试成功!”“早点回来,我们等着你们的好消息!”韩曦和张大叔笑着点头,不停地说着“谢谢”,然后转身走进了巷口。
芷兰紧紧跟在韩曦身边,手里握着食盒——食盒里装着刚做好的翡翠凉糕,是她特意留下来的,想等面试结束后,跟韩曦一起吃。她的手指碰到韩曦的胳膊,能感觉到他胳膊上的肌肉,很结实,让她心里很踏实。她偷偷看了韩曦一眼,看到他正看着前方,眼神坚定,心里想着:有韩小哥在,有玉佩在,我们肯定能平安回来,还能尝尝韩小哥做的五香肉干。
韩曦摸了摸贴身的玉佩,能感觉到玉佩的温凉,像芷兰的心意一样,让他心里很踏实。他知道,前面肯定有危险在等着他们——张万霖的埋伏,漕帮的勾结,但他有芷兰的支持,有林忠和阿大阿二的保护,有李卫和赵刚的支持,还有流民们的期待,他一定能顺利通过面试,打败张万霖的阴谋,让张大叔得到这份工作,让流民们看到更多的希望。
前方的巷口己经能看到聚丰楼的招牌了,红色的招牌在西斜的阳光里,泛着温暖的光,像在等着他们的到来。而码头的方向,漕帮的三当家周虎正带着十几个手下,躲在茶摊后面,手里拿着短棍和短刀,眼神阴狠地盯着巷口,等着韩曦他们自投罗网——一场新的危机,正在悄然逼近,为后面的“漕帮恩怨”埋下了深深的伏笔。
(http://www.220book.com/book/WPG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