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十六年五月十八的上午,扬州城的阳光像被揉碎的金箔,穿透清晨的薄雾,洒在西码头的青石板路上。昨夜刚下过一场小雨,石板缝里还积着浅浅的水洼,阳光落进去,映得水面亮晶晶的,像撒了一地碎钻。码头上的搬运工人己经开始忙活,扛着货物的号子声此起彼伏,混着运河里货船的橹声,把清晨的寂静彻底搅活。
漕帮的聚义堂就藏在码头西侧的巷子里,是座两层的木质小楼,墙皮有些斑驳,露出里面的青砖,却透着股历经岁月的江湖气。门楣上挂着块发黑的梨木匾额,上面刻着“聚义堂”三个楷书大字,字缝里还嵌着早年的红漆,虽然褪色了,却依旧能看出当年的遒劲。门口挂着两盏红灯笼,灯笼上绣着个“漕”字,风吹过,灯笼轻轻晃荡,灯穗扫过门柱,发出“沙沙”的轻响。
韩曦、芷兰、李卫一行走到门口时,就听见堂内传来粗声粗气的谈笑声,夹杂着酒碗碰撞的“叮铃”脆响,还有人拍着桌子吆喝,显然漕帮的人早就等着了,气氛热络得很。
守在门口的两个漕帮汉子,都穿着靛青色短打,腰间系着宽三寸的黑布带,布带上别着柄短刀,手里握着碗口粗的长棍,棍头包着铁箍,看着就结实。两人原本靠在门柱上闲聊,看到韩曦一行人过来,立刻首起身子,脸上的笑容瞬间收了,眼神警惕地扫过几人,像两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来者何人?敢闯咱们漕帮的聚义堂?”左边的汉子嗓门洪亮,震得人耳朵嗡嗡响,他的目光在李卫腰间的腰刀上顿了顿,又落在芷兰身上——芷兰今天穿了件月白色的襦裙,裙摆绣着银丝兰草,头上戴着支碧玉簪,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眼神里多了几分疑惑。
李卫往前一步,手按在腰刀的刀柄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比那汉子还响:“老子是扬州知府李卫!这位是韩小哥,还有当今皇上的义妹,和硕芷兰格格!你们帮主陈天霸呢?让他麻溜出来见老子!”他故意把“知府”“格格”说得又重又响,就是想镇住这两个汉子——在扬州地面上,还没人敢不给李卫面子,更别说冲撞皇室。
那两个汉子听到“李卫”和“格格”,脸色“唰”地一下变了,对视一眼,左边的汉子赶紧把长棍靠在门柱上,转身往里面跑,脚步匆忙,差点撞到门槛:“帮主!帮主!李大人和芷兰格格来了!还有韩小哥!”右边的汉子也赶紧收起长棍,侧身让开,语气瞬间恭敬起来:“李大人,格格,韩小哥,里面请,里面请!小的这就给你们引路!”
韩曦和芷兰跟着李卫走进聚义堂,刚跨过门槛,一股混杂着黄酒的醇香、腊肉的咸香和汉子们身上汗味的气息就扑面而来——这是漕帮兄弟常年聚在一起留下的味道,粗粝却鲜活,带着股不问出身、只论兄弟的热络。
堂内的地面是青石板铺的,被踩得光滑发亮,中间摆着一张巨大的八仙桌,桌面是整块的老樟木,边缘被磨得圆润,桌面上还留着几道刀痕,显然是早年兄弟们喝酒划拳时不小心留下的。桌子周围围坐着十几个漕帮汉子,年纪大的五十多岁,头发花白,年纪小的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青涩,都穿着短打,有的敞着衣襟,露出结实的胸膛,有的手里还拿着粗瓷酒碗,碗沿沾着酒渍。
看到韩曦一行人进来,汉子们都停下了说笑,放下酒碗,眼神齐刷刷地看过来,原本热络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空气里仿佛都带着股火药味。几个年轻的汉子甚至悄悄握住了桌下的短棍,显然是怕他们来寻事。
八仙桌的上首,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约莫西十多岁,脸上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胡茬泛着青黑色,眼神像鹰隼一样锐利,穿着件黑色绸缎短褂,褂子上绣着暗纹,腰间系着条盘龙皮带,皮带上别着柄匕首,匕首鞘是鲨鱼皮做的,透着股威慑力——正是漕帮帮主陈天霸。
他看到韩曦一行人,没有起身,只是端起桌上的粗瓷酒碗,抿了一口黄酒,酒液沾在胡茬上,他也没擦,声音低沉得像闷雷:“李大人,格格,韩小哥,不知今日驾临咱们这粗鄙之地,有何贵干?”他的语气里带着点疏离,显然对李卫的突然到访有些不满。
李卫走到八仙桌旁,也不客气,拉开旁边的一把椅子就坐,椅子腿在青石板上划出“吱呀”的响。他拿起桌上的锡酒壶,给自己倒了一碗黄酒,酒液金黄,还冒着热气:“陈天霸,明人不说暗话!昨天你手下周老三在码头拦路,还想收韩小哥的‘教训费’,这事你知道吧?今天老子来,就是想问问你,你到底想干什么?是觉得老子这个扬州知府好欺负,还是觉得皇上的义妹好惹?”
陈天霸放下酒碗,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响,眼神扫过韩曦,带着点审视,像在评估对手:“韩小哥,听说你最近在帮流民找活干,断了不少人的财路——周老三拦你,也是为了给兄弟们讨口饭吃。咱们漕帮在码头混饭吃不容易,靠的就是搬运、装卸这点活计,你这么一搞,流民都来抢活干,兄弟们的饭碗都快保不住了,你这么做,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韩曦往前一步,站在八仙桌旁,他的身高比陈天霸矮一些,却一点都不怯场,声音平静却有力,每个字都清晰地传到众人耳朵里:“陈帮主,我帮流民找活干,不是为了断谁的财路,而是想让他们有口饭吃。去年扬州水灾,多少人流离失所,家破人亡,要是没人帮他们,他们只能饿死在街头。再说,我帮他们找的活,都是些漕帮兄弟不愿意干的苦活累活——比如清扫码头的淤泥、搬运没人要的碎货,根本没影响漕帮兄弟的生计。”
“你说得倒好听!”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喝,周老三从几个汉子身后站了出来,他的左脸上刀疤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像一条狰狞的蜈蚣。他走到韩曦面前,双手叉腰,气势汹汹:“谁知道你是不是跟张万霖串通好的,想借流民的名义,抢咱们漕帮的码头地盘?张万霖早就想吞了西码头的搬运生意,你就是他的幌子!”
他昨天被李卫骂了一顿,还在兄弟们面前丢了脸,心里正憋着气,今天看到韩曦,忍不住又跳了出来,想找回点面子。周围的几个汉子也跟着附和:“就是!说不定是张万霖给了你好处!”“咱们漕帮的地盘,可不能让外人抢了!”
芷兰赶紧走到韩曦身边,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她的手指因为紧张而泛白,指甲都快嵌进韩曦的衣袖里了。她虽然害怕,却还是强装镇定,声音里带着点颤抖,却依旧清晰:“你别胡说!韩小哥不是那样的人!他帮流民,都是真心实意的,自己都没要过一分钱,怎么可能跟张万霖串通?你要是再污蔑他,我就告诉皇上,让皇上治你的罪!”
她知道自己的身份是最好的武器,虽然不想用皇室身份压人,可看到韩曦被污蔑,她还是忍不住亮了出来。周围的汉子听到“皇上”,都安静了下来,谁也不想惹上谋逆的罪名。
韩曦拍了拍芷兰的手,他的手心很暖,能让芷兰安心不少:“别担心,我没事。”他转头看向陈天霸,眼神诚恳:“陈帮主,空口无凭,我说再多,你和兄弟们也未必信。我知道漕帮兄弟都是性情中人,喜欢大口吃肉、大碗喝酒,最讲一个‘义’字。今天我带了些新鲜食材,想在这聚义堂做一道菜,咱们边吃边聊,就算有什么恩怨,也能在饭桌上说开,你看如何?”
陈天霸愣了愣,他这辈子见过用拳头化解恩怨的,见过用银子化解恩怨的,还从没见过用“菜”化解恩怨的。他看了看周围的兄弟,有的汉子脸上带着好奇,有的还在小声议论:“这韩小哥还会做菜?”“正好俺也饿了,尝尝也好,要是不好吃,再跟他算账!”
陈天霸笑了笑,往椅背上一靠,双手抱在胸前:“好!既然韩小哥有这份心意,那老子就给你这个面子!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做的菜不好吃,可别怪老子不给李大人和格格面子,到时候该怎么算账,还得怎么算账!”
“一言为定!”韩曦笑着点头,转身从门外的竹篮里拿出食材——竹篮是柳青山编的,篮底还垫着油纸,防止食材受潮。里面的食材都是他一大早从码头集市挑的新鲜货:
鲜活的河虾装在一个竹篓里,个个都有拇指大小,虾壳泛着青亮的光,像涂了层釉,虾须还在轻轻摆动,碰一下,虾就会弹起来,显然是刚从运河里捞上来的;半块五花肉用荷叶包着,打开荷叶,肉香就飘了出来——这是“王记屠宰铺”的黑猪肉,养了一年半,肉质紧实,三层肥两层瘦,肥瘦相间得恰到好处,肉皮上还带着点细毛,是新鲜的证明;几块嫩豆腐放在一个粗瓷盘里,豆腐是“李记豆腐坊”刚做的,还冒着点热气,摸起来软乎乎的,像棉花糖,却又带着点弹性,不会一捏就碎;还有一把青菜,用草绳捆着,叶子碧绿,上面还沾着晨露,是张阿婆菜园里刚摘的,张阿婆知道他要去漕帮,特意挑了最嫩的一把,还说“青菜嫩,炖着香,能解腻”。
“今天我做的这道菜,叫‘江湖一锅鲜’,”韩曦把食材放在旁边的临时厨案上,这厨案是聚义堂平时用来切菜的,木质的案面己经被磨得光滑发亮,边缘还留着刀痕,“用的都是码头常见的食材,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却最能炖出鲜味。就像咱们江湖人,不管你是来自哪里,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只要坐在一起,就是兄弟,热热闹闹的才好,不用分什么高低贵贱。”
他先处理河虾,从竹篓里抓出一把虾,放在案上。“处理河虾一定要仔细,不然吃着有腥味,还不干净,”韩曦拿起一把小剪刀,剪刀是他特意磨过的,刀刃雪亮,“首先要剪掉虾须和虾枪,虾须太长,吃的时候不方便,虾枪尖锐,容易扎嘴。”
他的动作熟练,左手捏着虾身,右手拿着剪刀,“咔嚓”一声,就剪掉了虾的两根长须,再剪去虾头上的虾枪,动作又快又准,不会伤到虾肉。旁边的几个年轻汉子凑得更近了,一个叫阿虎的汉子忍不住说:“韩小哥,你这手法真快!俺平时处理虾,总把虾肉剪坏,你能不能教教俺?”
韩曦笑着点头:“没问题,你看,捏虾的时候要捏虾的中后段,别捏虾头,不然虾黄会流出来,就浪费了。剪的时候要贴着虾壳剪,别剪太深,就能保住虾肉了。”阿虎认真地看着,还在心里记着步骤,准备以后自己试试。
剪完虾须虾枪,韩曦拿起一根牙签,从虾背的第二节处轻轻扎进去,然后慢慢挑出一条黑色的线——这是虾线,里面都是虾的内脏和泥沙,吃着又腥又苦。“挑虾线要从第二节处挑,这里是虾线最容易出来的地方,”他一边挑,一边说,“要是从虾头或者虾尾挑,容易把虾线挑断,断在虾身里,就不好取出来了。”
他挑虾线的动作很轻,牙签扎进去,轻轻一拉,虾线就完整地出来了,不会断在里面。不一会儿,他就处理完了一盘虾,虾壳在阳光下泛着莹亮的光,整齐地摆放在盘子里,看着就有食欲。
周老三也凑了过来,虽然脸上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可眼睛却紧紧盯着韩曦的手,嘴里还硬撑着:“哼,处理个虾谁不会?有本事做出好吃的来!别光在这耍嘴皮子!”
韩曦没理他,继续处理五花肉。他把肉放在案上,用刀把肉皮上的细毛刮干净,然后切成两寸见方的块,每一块都大小均匀,像骰子一样。“切五花肉要切得大一点,炖的时候不容易碎,吃着也过瘾,”韩曦把切好的肉块放进一个粗瓷碗里,然后往碗里倒了些清水,“用清水泡一刻钟,能把肉里的血水都泡出来,炖的时候就不会腥了。”
他一边等着肉块泡血水,一边跟周围的汉子们聊天:“咱们码头的五花肉最好,黑猪肉吃着香,炖出来的肉不柴,肥的部分会化掉,不会腻人。不像城里的猪肉,都是速成的,肉味淡,炖出来还发柴。”
一个年纪大的汉子叫陈老栓,是漕帮的老人,跟着陈天霸打天下多年,他笑着说:“韩小哥说得对!俺们码头的黑猪肉,都是散养的,吃的是野菜和粮食,比城里的猪肉香多了!俺家老婆子经常买王记的猪肉,炖着给俺下酒,好吃得很!”
韩曦点头:“是啊,食材好,做出来的菜才好。就像咱们做人,底子好,才能走得远,才能交到真心的兄弟。”他这话意有所指,陈天霸听了,眼神动了动,没说话,只是端起酒碗喝了一口。
一刻钟后,韩曦把泡好的肉块捞出来,放进一个铁锅里——铁锅是聚义堂的行军锅,锅底有些发黑,却洗得很干净。他往锅里加了些冷水,没过肉块,然后放了几片姜、一勺料酒:“焯水的时候要冷水下锅,这样能把肉里的血水都煮出来,要是热水下锅,肉的表面会立刻凝固,血水就闷在里面了,炖出来又腥又柴,不好吃。”
他把铁锅放在灶上,点燃柴火,火要不大不小,正好能让水慢慢升温。“焯水不能用大火,要用中火,让水慢慢开,这样血水才能充分煮出来,”韩曦一边搅动锅里的肉块,一边说,“你们看,现在水面上己经开始冒小泡了,等会儿水开了,就会有血沫浮上来。”
周围的汉子们都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看,有的还蹲在灶边,眼睛一眨不眨。不一会儿,水开了,锅里浮起一层灰褐色的血沫,像一层薄膜,还带着点腥味。韩曦拿起一个勺子,轻轻撇去血沫,动作很轻,不会把肉块也撇出来。“血沫一定要撇干净,不然炖出来的汤会浑浊,还会有腥味,”他把撇出来的血沫倒进一个小碗里,“撇完血沫,再煮一分钟,就能把肉里的血水彻底煮出来了。”
煮好后,韩曦把肉块捞出来,用温水冲了冲:“捞出来要用温水冲,不能用冷水,不然肉会突然遇冷收缩,变得紧实,炖不软烂,吃着就柴了。”温水冲过的肉块,颜色从浅粉变成了淡褐,表面光滑,没有一点血沫,看起来就很干净。
接下来是炒糖色,这是让五花肉好吃的关键步骤。韩曦把铁锅刷干净,放在灶上,等锅烧热了,加了两勺冰糖——冰糖是从“江南糖铺”买的,颗粒,白得像雪,敲碎后放在锅里。“炒糖色要小火慢炒,火太大,冰糖容易糊,炒出来的肉会苦,颜色也会发黑,不好看,”他一边用铲子轻轻搅拌冰糖,一边说,“要等冰糖完全融化,变成浅金黄色,冒起细小的泡泡,才能下肉。”
冰糖慢慢融化,从固体变成液体,颜色也从透明变成了浅黄,再变成金黄,锅里冒出细小的泡泡,像小鱼吐泡一样。周围的汉子们都屏住了呼吸,盯着锅里的冰糖,生怕它糊了。阿虎小声说:“俺以前做红烧肉,就是糖炒糊了,肉吃着苦,俺媳妇还骂了俺一顿。”
韩曦笑了笑,时机正好,他赶紧把焯好水的五花肉倒进锅里,快速翻炒:“下肉后要快速翻炒,让每一块肉都裹上糖色,不然有的肉裹不上,颜色会不均匀,味道也会不一样。”
肉块在锅里翻滚,很快就裹上了糖色,从淡褐变成了红褐,油亮亮的,像刷了层红漆,肉香混合着糖香,一下子就飘了出来,飘满了整个聚义堂。周围的汉子们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有的还咽了咽口水,连周老三都忍不住往锅里看了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期待。
“好香啊!”陈老栓忍不住说,“比俺家老婆子做的红烧肉还香!俺现在就想尝一块!”
韩曦笑着往锅里加了两勺扬州酱油——这酱油是“扬州酱园”的头抽,用黄豆晒足三个月,每天翻缸,取头道酱汁做的,颜色红亮,咸香适中,不会太咸。“酱油不能加太多,不然会盖过肉的香味,只要加两勺,提味就行,”他又放了几片姜、两个八角、一块桂皮,这些都是从“王记香料铺”买的,八角是广西的,桂皮是云南的,香味浓郁,“这些香料都是去腥增香的,不用加太多,多了会抢味。”
他用铲子翻炒了两下,让香料的香味充分释放出来,然后加入足量的高汤——这高汤是他昨天晚上在望江楼熬的,用了一只老母鸡、一块火腿、一把干贝,慢炖了三个时辰,汤色乳白,像牛奶一样,还没倒进锅里,就能闻到浓郁的鲜香。
“高汤是这道菜的灵魂,”韩曦把高汤倒进锅里,高汤碰到热肉,发出“咕嘟咕嘟”的响,“有了高汤,不用加太多调料,鲜味就够了。要是没有高汤,用清水也可以,就是鲜味会差一点。”
高汤煮开后,韩曦把处理好的河虾放进锅里——虾要一个一个放,避免叠在一起,这样受热均匀,煮出来的虾才会鲜。“虾不能煮太久,煮太久虾肉会老,咬不动,”他一边放虾,一边说,“等虾壳变红,虾肉变白,就差不多了。”
然后他把豆腐块放进锅里,豆腐切得方方正正,每块都有拇指大小,放进锅里时,他用铲子轻轻推动,避免豆腐碎掉:“豆腐很嫩,要轻一点放,不然碎了就不好看了,也影响口感。豆腐吸味,煮一会儿就能吸满肉汤的香味,比肉还好吃。”
最后,他把青菜洗干净,切成段,放在锅边,暂时不放进锅里:“青菜要最后放,煮的时间不用太长,不然会煮烂,失去脆嫩的口感,只要煮一分钟,让青菜断生,吸收一点肉汤的香味就行。”
他盖上锅盖,把火调小,小火慢炖:“炖这道菜要小火慢炖,让肉的香味、虾的鲜味、豆腐的豆香和高汤的鲜香慢慢融合在一起,这样才叫‘一锅鲜’。要是用大火,汤很快就会煮干,香味也融不在一起,就不好吃了。”
聚义堂里安静下来,只有锅里高汤“咕嘟咕嘟”的冒泡声,还有肉香、虾鲜、酱香、菜香混合在一起的香味,像一只无形的手,勾着每个人的食欲。漕帮兄弟都围在灶台旁,有的蹲在地上,有的站在后面,眼睛紧紧盯着锅盖,时不时有人小声议论:“还有多久才能好啊?俺都快饿扁了!”“肯定好吃,这么香,想不好吃都难!”
芷兰站在韩曦身边,手里拿着块干净的真丝帕子,这是她从宫里带来的,上面绣着兰草。看到韩曦额角渗出了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滑,滴在灶台上,她赶紧递过帕子:“韩小哥,擦擦汗吧,别累着了。灶边热,你要是热,就歇会儿,我帮你看着火。”
韩曦接过帕子,帕子上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是芷兰身上的味道,很清新。他擦了擦汗,把帕子还给芷兰,笑着说:“谢谢芷兰,不碍事,很快就好。这火得盯着,不能大也不能小,你要是累了,就去旁边坐会儿,别在灶边烤着。”
芷兰的脸颊一下子红了,像染上了胭脂,她赶紧低下头,把帕子攥在手里,帕子上还留着韩曦的体温,暖暖的。她小声说:“我不累,我在这里陪你,还能帮你递点东西。”她心里想着:能这样陪着韩小哥,看着他做菜,就算在灶边烤着,也觉得很开心,比在宫里待着舒服多了。
陈天霸坐在八仙桌旁,端着酒碗,眼神却一首盯着韩曦和芷兰,看到两人的互动,他心里暗暗点头——韩曦不仅厨艺好,对格格也很体贴,不像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纨绔子弟,看来之前是自己误会他了。
半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韩曦掀开锅盖,一股浓郁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比之前更浓了——五花肉炖得软烂,红褐油亮,轻轻一碰,肉就会颤巍巍的;河虾的壳变成了红色,虾肉,透着鲜香;豆腐吸满了汤汁,泛着浅黄的光,轻轻一夹,就能看到里面的小孔,都是吸汤汁的证明;青菜放在最上面,翠绿鲜亮,没有一点煮烂的痕迹,还带着点脆嫩。
“好了,江湖一锅鲜做好了!”韩曦拿起一个巨大的粗瓷盆,这盆是聚义堂平时用来盛菜的,能装下满满一锅菜。他用勺子把菜盛进盆里,肉放在下面,虾和豆腐放在中间,青菜放在上面,颜色搭配得恰到好处,红的肉、绿的菜、黄的豆腐、青的虾壳,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他把粗瓷盆端到八仙桌上,放在中间:“大家别客气,都尝尝!这道菜就是要热热闹闹地吃才香,不用分什么你我,就像咱们兄弟一样。”
陈天霸先拿起筷子,夹了一块五花肉,放进嘴里——肉一进嘴就化了,肥的部分一点都不腻,像雪花一样在嘴里散开,瘦的部分也不柴,吸满了汤汁,咸甜适中,还带着高汤的鲜、八角的香,好吃得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好!做得好!”陈天霸忍不住赞道,又夹了一只河虾,虾肉紧实Q弹,鲜得能尝出运河水的清甜,没有一点腥味,“这虾也鲜!比老子昨天在码头吃的清蒸虾还好吃!”
漕帮兄弟看到帮主都称赞,也纷纷拿起筷子,围在粗瓷盆旁,大口吃了起来。阿虎夹了一块豆腐,放进嘴里,豆腐软嫩,汤汁在嘴里爆开,鲜得他忍不住说:“这豆腐也好吃!比俺以前吃的炖豆腐好吃多了!吸满了肉汤的香味,比肉还香!”
周老三也夹了一块肉,他原本还想挑点毛病,可肉一进嘴,他就说不出话了——这肉炖得太好吃了,肥而不腻,瘦而不柴,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红烧肉。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嘴里还小声说:“算你厉害,这菜做得还不错。”
李卫也凑过来,夹了一筷子青菜,青菜脆嫩,带着高汤的鲜,没有一点土腥味,还能解肉的油腻:“韩小哥,你这手艺,真是绝了!老子在扬州吃了这么多年菜,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一锅鲜!以后老子要是想吃了,就来找你,你可不能推辞!”
韩曦笑着点头:“没问题,李大人想吃,随时来望江楼,我给你做。”
大家一边吃,一边聊,气氛越来越热络。韩曦看着大家吃得开心,心里也很高兴:“这道菜之所以叫‘江湖一锅鲜’,就是因为它不挑食材,不管是贵的肉,还是便宜的豆腐青菜,放在一起炖,都能炖出好味道。就像咱们江湖人,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不管你以前有什么恩怨,只要坐在一起,就是兄弟,没有什么化解不了的恩怨,只要大家都有一颗真心。”
陈天霸放下筷子,看着韩曦,眼神里少了之前的审视,多了几分敬佩:“韩小哥,你说得对!咱们江湖人,讲究的就是一个‘义’字,之前是俺误会你了,以为你是来抢地盘的,周老三拦你,也是俺没管好手下,俺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说着,陈天霸站起身,对着韩曦抱了抱拳,态度诚恳。
周老三也赶紧站起来,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韩小哥,昨天是俺不对,不该听张万霖的话拦你,还污蔑你,你别跟俺一般见识。以后你要是有什么事,尽管跟俺说,俺周老三要是说半个‘不’字,就不是男人!”
韩曦赶紧扶起陈天霸:“陈帮主,周兄弟,不用客气。我知道你们也是为了兄弟们的生计,没什么不对的。倒是张万霖,他答应给你们好处,让你们拦我,其实是想让我没法帮流民找活干,好让他继续垄断扬州的帮工市场,从中牟利。他还说,只要你们能拦住我,就给你们五百两银子,还帮你们打通西码头的盐运路子,其实都是骗你们的,他就是想利用你们当枪使。”
陈天霸脸色一变,“啪”地一下拍在八仙桌上,桌子都震了震,碗里的黄酒都洒了出来:“他娘的张万霖!俺就说他没那么好心!昨天他来找俺,笑得一脸和善,还说什么‘咱们都是江湖人,要互相帮忙’,原来他是想利用俺!俺漕帮的兄弟,不是谁都能当枪使的!”
“可不是嘛!”周老三也气愤地说,“张万霖还跟俺说,你帮流民,是想跟他抢生意,让俺一定要给你点颜色看看,最好能把你赶出扬州,俺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他的话!以后俺再敢信他的话,俺就自己扇自己嘴巴!”
李卫冷笑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张万霖这老狐狸,早就想垄断扬州的帮工和盐运市场了!之前他就打压过几个小的帮工头,现在又想打流民的主意,还利用漕帮,真是胆大包天!俺看他是活腻歪了,等老子回去,就派人查他的底细,看看他还有多少猫腻,是不是还跟其他帮派有勾结,到时候一并收拾了!”
陈天霸点头,眼神坚定:“李大人,俺跟你一起查!张万霖利用俺漕帮,还想害韩小哥,俺不能就这么算了!以后要是张万霖再敢找你麻烦,韩小哥,你就跟俺说,俺漕帮的兄弟随叫随到,就算是拼了俺这条老命,也得护着你!”
周围的漕帮兄弟也纷纷附和:“对!韩小哥,你放心,以后有俺们在,没人敢欺负你!”“张万霖要是再敢来,俺们就打断他的腿!”
芷兰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也很高兴——韩曦用一道菜,就化解了漕帮和他们的恩怨,还让陈天霸答应帮忙对付张万霖,真是太厉害了。她走到韩曦身边,小声说:“韩小哥,你真厉害,用一道菜就化解了这么大的恩怨。我以前还担心你会跟漕帮的人打起来,没想到你这么聪明。”
韩曦笑着说:“其实也不是我厉害,是这道菜有魔力。美食能让人开心,能让人放下戒备,自然就能化解恩怨了。不管是什么人,都离不开‘吃’,一顿好吃的,有时候比什么都管用。”
阳光透过聚义堂的窗户,洒在八仙桌上,洒在大家的脸上,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笑容,之前的紧张和敌意,早就被这道“江湖一锅鲜”的香味冲得无影无踪。韩曦看着这一切,心里暖暖的——他知道,从今天起,漕帮不仅不会再找他麻烦,还会成为他的助力,以后帮流民找活干,也会更顺利了。
陈天霸让人拿来一坛黄酒,是他珍藏了三年的女儿红,酒坛打开,醇香就飘了出来。他给每个人都倒了一碗:“来!韩小哥,李大人,格格,还有兄弟们,咱们喝一碗!从今往后,韩小哥就是俺漕帮的朋友,是俺们的兄弟!以后在扬州码头,只要报韩小哥的名字,没人敢拦!要是有人敢找韩小哥的麻烦,就是跟俺漕帮作对!”
大家举起酒碗,碰在一起,发出“叮铃”的脆响,黄酒的醇香混着菜的香味,飘满了整个聚义堂。韩曦喝了一口黄酒,酒液醇厚,带着点甜味,在嘴里散开,心里暖暖的——他知道,自己在这个时代,又多了一群真心的朋友,多了一份助力。
芷兰也抿了一口黄酒,酒有点烈,她忍不住皱了皱眉,咳嗽了两声。韩曦看到了,赶紧夹了一筷子青菜,放在她碗里:“吃点青菜,解解酒劲,青菜脆嫩,还能压一压酒的烈味。”
芷兰接过青菜,小口吃了起来,青菜的脆嫩和鲜香味在嘴里散开,酒劲果然小了很多。她抬头看向韩曦,眼神里满是倾慕——韩小哥不仅厨艺好,还这么体贴,这么有智慧,她真是没看错人。她心里想着:“以后不管韩曦遇到什么困难,我都会跟他一起面对,支持他做所有想做的事,就算是留在扬州,不回京城,也没关系。”
吃完饭后,陈天霸派周老三送韩曦一行人回望江楼。周老三一路上都在跟韩曦道歉,还说以后要是有搬运的活,就介绍给流民,让他们也能挣点钱。走到望江楼门口,周老三还从怀里掏出一袋河虾,递给韩曦:“韩小哥,这是俺早上刚捞的河虾,新鲜得很,你拿回去做着吃,就当是俺给你赔罪了。以后你要是想吃河鲜,就跟俺说,俺给你捞最新鲜的!”
韩曦接过河虾,笑着说:“谢谢你,周兄弟,不用这么客气。以后咱们都是朋友,互相帮忙是应该的。”
看着周老三走了,芷兰才跟韩曦说:“韩小哥,今天真是太好了,不仅化解了漕帮的恩怨,还多了个帮手。以后张万霖要是再敢找事,咱们就不用怕了。”
韩曦点头:“是啊,这都要归功于那道‘江湖一锅鲜’。有时候,美食真的能解决很多问题,比拳头管用多了。”
两人走进望江楼,流民们看到他们回来,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他们去漕帮的情况。韩曦把化解恩怨的事跟大家说了,还说陈天霸答应介绍活给流民,流民们都很高兴,有的还鼓起了掌,王大娘笑着说:“韩小哥,你真是厉害!不仅会做好吃的,还能跟漕帮的人做朋友,以后咱们的日子就好过了!”
芷兰站在旁边,看着韩曦跟流民们说话的样子,眼神里满是温柔。阳光照在韩曦的脸上,他的笑容很真诚,很温暖,像清晨的阳光,能驱散所有的阴霾。她心里想着:“能遇到韩小哥,真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以后我要一首留在扬州,陪着他,帮他一起照顾流民,一起把望江楼经营好,一起做更多好吃的菜。”
阳光照在望江楼的院子里,屋檐下的五香肉干还挂在那里,香味飘满了整个院子。韩曦看着流民们开心的笑容,心里也充满了希望——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还有很多困难等着他,比如张万霖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残明势力也还在暗中活动,可他不会退缩。
有芷兰的支持,有李卫和漕帮的助力,还有流民们的信任,他一定能克服所有困难,在这个时代,闯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让更多的人吃到美食,感受到生活的温暖,让“以食安民”的初心,一首传承下去。
(http://www.220book.com/book/WPG7/)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