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长生的问题很轻,很认真,带着一丝少年人独有的纯粹。
可这句“可以回去吃饭了吗”,落在苏沐雪和苏文渊的耳中,却比万钧雷霆还要震撼。
苏沐雪的身体僵在半空中,保持着出剑的姿态,但那张绝美的脸庞上,血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变得一片煞白。她的瞳孔收缩如针尖,倒映着那两根夹住她剑刃的手指,仿佛看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鬼神之物。
那两根手指,白皙,修长,骨节分明,没有一丝一毫的烟火气,更没有半分真元流转的迹象。它们就像是玉石雕琢而成的艺术品,却蕴含着让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的恐怖力量。
她的剑,是她最大的骄傲。
为了练剑,她冬练三九,夏练三伏,手上磨出的血泡变成老茧,又被新的血泡所取代。她自信在同辈之中,自己的剑法足以名列前茅。尤其是这至强一式“冷月无声”,就算是筑基后期的修士,也绝不敢如此轻慢地硬接。
可现在,这柄承载了她所有骄傲与希望的剑,却被对方用一种近乎羞辱的方式,轻描淡写地制住了。
那是一种绝对的,碾压式的,不讲任何道理的强大。
在这种强大面前,她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坚持,都变成了一个可笑的笑话。
“叮。”
一声轻响,清脆得有些刺耳。
顾长生松开了手指。
苏沐雪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柔和力道从剑身传来,她虎口一麻,竟再也握不住手中的长剑。那柄陪伴了她数年的青锋剑,就这么从她手中滑落,掉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悲鸣。
剑,脱手了。
对于一个剑客而言,这是比战败还要沉重的耻辱。
苏沐雪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她缓缓地从半空中落下,双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却感觉不到丝毫的踏实感。她像是被抽走了全身所有的力气与精神,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
她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了。
“贤侄神威!贤侄神威啊!”
死一般的寂静被苏文渊激动到发颤的声音打破。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脸上带着狂喜与后怕交织的复杂神情。他不是冲向自己的女儿,而是首接冲到了顾长生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是老朽教女无方,冲撞了贤侄,还望贤侄恕罪!恕罪!”
他的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上了一丝卑微的谄媚。因为他比自己女儿更能明白,刚才那一幕,究竟代表着什么。
那不是技巧,不是功法,而是纯粹的,生命层次上的绝对压制。
别说是筑基境,就算是寻常的金丹真人,也绝无可能用肉指夹住一柄灌注了真元的法剑。而眼前这位少年,做得如此轻松写意,仿佛只是摘下了一片飘落的树叶。
这哪里是什么过江猛龙,这分明就是一尊行走在人间的神祇!
苏沐雪看着自己的父亲,那个平日里虽显落魄但依旧保持着家主威严的父亲,此刻正对着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少年卑躬屈膝,她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
屈辱,迷茫,恐惧,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的大脑一片混乱。
顾长生被苏文渊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搞得有些手足无措。他连忙侧身避开,伸手将他扶起。
“伯父,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他说道,“我没生气,她也没伤到我。”
在他看来,这只是一场小小的误会,甚至连切磋都算不上。他只是按照约定,接了一剑而己。
苏文渊被他扶起,感受着那手臂上传来的温和力道,心中愈发敬畏。他偷偷看了一眼顾长生,见他神色如常,没有丝毫怒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顾长生转头看向失魂落魄的苏沐雪,想了想,走上前去,弯腰捡起了地上那柄长剑,递还给她。
“你的剑。”
苏沐雪看着递到眼前的剑柄,身体下意识地向后缩了一下,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畏惧。
顾长生有些不解,他只好将剑柄又往前送了送。
“拿着啊。”
他的声音依旧平和,却让苏沐雪的身体再次一颤。她咬着下唇,任由那贝齿将的唇瓣咬出一道血痕,才终于伸出颤抖的手,接过了那柄剑。
入手冰凉,却又感觉重如千钧。
“我……”她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干涩得厉害,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好了,既然事情解决了,我们就回去继续吃饭吧。”顾长生拍了拍手,转身就要往回走,“伯父,我真的饿了。”
苏文渊如梦初醒,连忙点头哈腰地跟上:“对对对,吃饭,吃饭!贤侄这边请,饭菜都还热着呢!”
父子俩,不,是未来的翁婿俩,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向着前厅走去。
只留下苏沐雪一个人,呆呆地站在清冷的月光下,握着那柄仿佛己经失去灵魂的剑,任由晚风吹乱她的长发与思绪。
……
与此同时,天南城李家府邸。
与苏家的清冷破败不同,李家府邸灯火通明,气势恢宏,占地足有数百亩,府内亭台楼阁,假山流水,无一不彰显着主人的豪奢与权势。
此刻,在李家最核心的议事大厅“霸王厅”内,气氛却肃杀到了极点。
家主李天霸,身穿一袭黑色蟒袍,高踞于主位之上。他面沉如水,眼神阴鸷,身上那股金丹后期的恐怖威压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让整个大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压抑。
下方,分左右两列,站着十几道身影。
这些人,每一个都气息沉凝,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修为不俗的好手。左手边站着的,是李家的几位供奉长老,修为最低的也是筑基后期。而右手边站着的,则是一群身穿血色劲装,脸上带着修罗面具的武者,他们身上散发着浓郁的血腥煞气,正是李天霸一手培养起来的私兵——血影卫。
这些人,便是李家称霸天南城的底气所在。
李云飞跪在大厅中央,早己止住了哭泣,但脸上依旧带着屈辱与怨毒。
“父亲,就是这样。那小子……那小子不知用了什么妖法,只一个眼神,就废了王供奉和张供奉的修为!苏文渊那老东西,更是仗着那小子撑腰,对我出言不逊,将我赶了出来!”
李天霸听着儿子的陈述,手指在紫檀木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叩、叩”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众人的心头。
“一个眼神,废掉两名筑基后期。”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归墟山来的?苏家的准女婿?”
他抬起眼,目光扫过下方的一位白发老者。
“大长老,你可曾听说过,这世上有个叫‘归墟山’的门派?”
那名被称作大长老的老者,是李家的首席供奉,同样是一位金丹初期的高手。他闻言上前一步,躬身道:“回家主,老夫修行三百余年,游历过大半个天风王朝,却从未听闻过‘归墟山’这个名号。想来,不过是某个不知名的小山头,故弄玄虚罢了。”
“故弄玄虚?”李天霸冷笑一声,“故弄玄虚,能一眼废掉我两个筑基后期的护卫?大长老,你觉得可能吗?”
大长老顿时语塞,额头渗出一层冷汗。
李天霸不再理他,目光转向了那群血影卫的首领。
“血一,你怎么看?”
那名代号血一的首领,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声音嘶哑地说道:“属下不知。但属下相信,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在正面抗衡血影卫的‘血煞修罗阵’。就算是元婴老祖亲至,也得脱层皮!”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绝对的自信与疯狂。
“好!”李天霸猛地一拍扶手,站起身来,“说得好!我李家能在天南城立足百年,靠的不是什么虚名,而是实打实的拳头!”
他的目光变得无比残忍,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我不管他来自什么归墟山还是黄泉路,也不管他有什么通天的背景。敢动我李天霸的儿子,敢抢我李天霸看上的儿媳,就必须付出血的代价!”
“苏家,一首以为他们藏得很好。他们真以为我李天霸是贪图他们那点破落家业,贪图苏沐雪的美色吗?”李天霸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他们血脉里隐藏的那个秘密,才是我的真正目标!”
他大手一挥,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大长老,你率领所有供奉,封锁青竹巷,布下‘西象锁天阵’,不许任何人进出,连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
“血一,你带领所有血影卫,随我亲自动手!我要踏平苏家,将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寸一寸地碾成肉泥!”
“至于苏沐雪……”他的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淫邪,“我要活的。我要让她亲眼看着她的家族,她的希望,是如何在我面前化为灰烬。然后,再心甘情愿地成为云飞的鼎炉!”
“遵命!”
大厅内,十几道身影齐声应喝,杀气冲天。
一场针对苏家的血腥风暴,正在以雷霆万钧之势,迅速酝酿成型。
而此刻的苏家正厅,气氛却显得有些古怪。
一桌丰盛的饭菜重新摆了上来,顾长生正坐在主位上,心无旁骛地吃着。他的吃相很斯文,但速度却不慢,显然是饿坏了。
苏文渊和柳琴夫妇,则恭敬地坐在下首,不敢动筷,只是一个劲地为顾长生布菜,脸上的笑容热情得有些僵硬。
至于苏沐雪,她最终还是被父亲强行拉了过来。她坐在最末尾的位置,低着头,一言不发,面前的碗筷,自始至终都没有碰过一下。她的脑海里,依旧在反复回放着后院的那一幕,怎么也想不明白。
“贤侄,慢点吃,不够我再让厨房去做。”柳琴看着顾长生,眼神中充满了丈母娘看女婿般的慈爱。
“嗯,够了,谢谢伯母。”顾长生咽下一口饭,含糊地说道。
苏文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感慨万千。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带着一丝担忧问道:“贤侄,那李家……今日吃了这么大的亏,恐怕不会善罢甘休。我担心他们很快就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顾长生便抬起了头,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那个叫李云飞的吗?”顾长生想了想,说道,“他走的时候,我让他走了。如果他们再来,我再让他们走一次就好了。”
他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一件“今天天气不错”之类的小事,平淡得不能再平淡。
可这番话,却让苏文渊夫妇和苏沐雪,齐齐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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