腕骨上传来的剧痛让温予暖瞬间屏住了呼吸。
那不像是一只人类的手,更像是一副冰冷的铁钳,带着不容置疑的、几乎要碾碎她骨骼的力道,死死地锁住了她的右腕。疼痛尖锐而清晰,沿着神经末梢一路窜上大脑,让她眼前微微发黑。
恐惧,像一条冰冷的蛇,骤然沿着脊椎爬升。
她本能地想要抽回手,身体甚至己经做出了后撤的微动作。然而,就在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她迎上了他那双眼睛。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那双眼睛里的内容复杂得令人心惊。漆黑的瞳孔在昏暗中放大,像是两个能将人吸进去的旋涡,里面翻涌着未散的惊悸、野兽般的警惕,还有一种深可见骨的、几乎要溢出来的脆弱。他的眼眶微微发红,不是因为哭泣,更像是一种长期处于极限压力下的生理反应。
他死死地盯着她,仿佛她是黑暗中突然显现的、无法理解的异物,又像是在确认某种关乎生死存亡的信息。
不能挣扎。
一个清晰的声音在温予暖脑海中响起,压过了生理性的恐惧和不适。这是她的专业本能。在面对受创极深、处于防御甚至攻击状态的来访者时,任何激烈的对抗或退缩,都可能被解读为威胁,从而引发更严重的后果。此刻的沈墨琛,就像一头受伤后应激的猛兽,任何突兀的动作都可能刺激到他。
她硬生生止住了后撤的趋势,强迫自己放松下来——至少是身体姿态上的放松。尽管手腕处的疼痛让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但她没有试图用力挣脱,只是任由那只冰冷的手死死地攥着自己。
“沈先生,”她的声音出口时,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但她立刻调整了呼吸,努力让语调恢复成平稳甚至带着安抚意味的中性状态,“我是温予暖,你的医生。”
她重复着自我介绍,不是为了让他记住,而是为了用熟悉的声音和身份信息,来对冲此刻肢体接触带来的巨大冲击。
他没有回应,只是攥着她的力道没有丝毫减弱。他的指尖冰凉得出奇,透过她薄薄的皮肤,几乎要将那股寒意渗透到她的血液里。他的拇指无意识地压在她腕部的脉搏上,她能感觉到自己过快的心跳,一下下撞击着他的指腹。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温予暖浑身僵住的举动。
他猛地低下头,高挺的鼻梁几乎贴上她被他攥住的那片手腕皮肤!
他像是在……嗅她。
急促而深长的吸气声,在过分安静的书房里显得异常清晰。他的动作带着一种原始的、近乎动物的本能,贪婪地捕捉着她皮肤上可能残留的任何气息——沐浴露的淡香?来时车上沾染的皮革味?还是……属于她自身的、更隐秘的体味?
温予暖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这是一种极具侵入性的行为,远远超出了正常社交甚至普通医患关系的界限。屈辱感和一种被冒犯的不适感瞬间涌上心头。她几乎要忍不住厉声喝止,或者用力将他推开。
可就在她情绪即将失控的边缘,她注意到了他神情的细微变化。
他紧蹙的眉头,似乎极其轻微地松动了一下。那双死死盯着她手腕的眼睛里,疯狂和警惕的浓度,好像在缓慢地下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困惑,以及一种近乎贪婪的确认。
他在确认什么?
温予暖忽然想起了陈婧在门外那句意有所指的话——“他对环境,尤其是对……陌生人的气息,非常敏感。”
难道……
她强压下所有的不适和杂念,将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观察上。她不再试图说话,只是静静地维持着半蹲的姿势,任由他像检查一件物品一样,近乎无礼地嗅闻着她的手腕。她甚至刻意放缓了呼吸,减少自己可能带来的任何干扰。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难熬。手腕处的疼痛和冰冷依旧存在,但更让她难以忍受的是这种精神上的紧绷和被审视感。
终于,他急促的呼吸稍稍平缓了一些。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再次将目光投向她脸上。
那双深潭般的眸子里,疯狂褪去不少,但那份专注和审视却更加锐利。他看着她,仿佛要通过她的瞳孔,一首看到她的灵魂深处去。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比刚才更加嘶哑,带着一种长期不与人交谈的干涩,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般的颤抖:
“……你身上……”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搜寻合适的词语,目光再次掠过她的手腕,最终定格在她的眼睛上。
“……没有……讨厌的味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温予暖清晰地感觉到,那只死死攥着她手腕的手,力道奇迹般地松懈了。
不是完全放开。
那冰冷的手指依旧圈在她的腕部,形成一个松散的、却依然存在的禁锢。但之前那种欲要碾碎一切的蛮横力量,消失了。现在更像是一种……确认后的圈占,一种不愿完全失去接触的依赖。
温予暖心中猛地一震。
“没有讨厌的味道”。
这句听起来有些荒谬甚至冒犯的话,在此刻此刻,从这个男人口中说出来,却仿佛蕴含着巨大的信息量。
这意味着,之前那些“无法继续”的医生,或许就是因为身上有他所谓的“讨厌的味道”?那会是什么?香水?消毒水?烟草味?还是某种特定的、会触发他创伤记忆的气息?
而她,温予暖,因为某种未知的原因——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她生活习惯使然——恰好没有携带那种“讨厌”的气息,从而获得了这扇通往他封闭世界的、极其狭窄的“特别许可”。
这不是正常的医患关系的开始。这更像是一种……基于原始本能的筛选。
她低头,看着自己依旧被他圈住的手腕。那里的皮肤己经泛起了一圈明显的红痕,甚至能看到隐隐的指印,伴随着隐隐的刺痛和残留的冰冷触感。
这不是一个友好的握手,甚至不是一次平等的接触。
这是一个标记,一个由他单方面确立的、充满强制性的边界线的划定。
她抬起头,重新看向沈墨琛。他己经不再紧盯着她,而是微微垂着眼睑,视线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刚才那番剧烈的情绪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他依旧蜷缩在阴影里,但周身那种尖锐的、一触即发的敌意,似乎减弱了许多。
他依旧抓着她,像落水者抓着一根浮木。
温予暖的心跳渐渐平复下来,但内心的波澜却并未停止。她知道,从这一刻起,情况变得完全不同了。
她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聘请来的、试图用专业技巧打开局面的医生。她成了一个被“选中”的、带有某种特定属性的“工具”。治疗能否进行下去,不再仅仅取决于她的专业能力,更取决于她能否持续满足这个苛刻的、非理性的条件——保持“没有讨厌的味道”。
她轻轻动了一下被圈住的手腕,动作极其缓慢,带着试探。
沈墨琛立刻有了反应,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一瞬,但力道远不如最初那般凶狠。他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告,还有一丝……不安?
“我不走,”温予暖立刻用安抚性的语气低声说,她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半蹲的身体更舒适一些,以此表明自己没有离开的意图,“我只是有点麻了。”
他似乎听懂了,或者至少是接收到了她不会逃离的信号。那收紧的手指,又缓缓地松弛下来,恢复成那种松散的圈握。
窗外,雨声依旧连绵,敲打着这栋孤岛般的别墅。
书房内,光线晦暗。
温予暖半跪在昂贵而冰冷的地毯上,手腕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危险而脆弱的男人以一种不容拒绝的姿态圈住。
疼痛感依旧隐隐传来,腕间他手指冰凉的触感如此清晰。
她看着阴影中他模糊的侧脸轮廓,心中充满了无数的疑问和沉重的压力。这场始于一场暴雨之夜的治疗,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一条完全偏离她预想轨道的、未知而崎岖的道路。
而她,温予暖,这位原本应该掌握主导权的医生,此刻却被自己的病人,以一种最原始的方式,划定了行动的界限。
她获得的不是信任,而是一种基于气味的本能许可。
前路,似乎比窗外那沉沉的夜色,更加迷茫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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