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场剧烈的咳嗽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之后的日子里,沈墨琛的“影子行为”出现了一种微妙而关键的演变。他不再满足于仅仅维持距离、用目光锁定她。一种更具体的、涉及物理连接的渴望,似乎在他沉默的躯壳下悄然滋生、蔓延。
温予暖最先察觉到的变化发生在一个午后。她结束了一次在他注视下艰难进行的、收效甚微的“非语言交流尝试”(主要是她展示不同的色卡和纹理布料,观察他几乎为零的反应),准备起身离开偏厅。就在她站首身体,转身欲走的瞬间,一股极其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阻力,从她白大褂的后下摆传来。
她的脚步顿住,心脏莫名一紧。
她缓缓回过头。
沈墨琛依旧坐在那张昏暗角落的沙发上,维持着之前的姿势,低垂着眼睑,仿佛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然而,他的一只手——那只苍白、修长、指节分明的手——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伸了过来,用食指和拇指的指尖,极其小心翼翼地、捏住了她白大褂那硬挺棉布材质的衣角。
仅仅是指尖,捏住的也仅仅是一小片布料。力道轻得仿佛怕捏碎一件稀世珍宝,又或者,是害怕这僭越的举动会招致她的拒绝与呵斥。他的手指甚至因为这份小心翼翼的紧张而微微颤抖着。
他没有抬头看她,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深深的阴影,遮住了他可能的情绪。但他整个身体的姿态,却透露出一种全神贯注的等待,像是在等待一场审判。
温予暖僵在原地,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这不是书房里那次充满强制和恐慌的死死攥握。那是一次边界被侵犯的冲击。而这一次,是一种试探性的、带着卑微祈求意味的触碰。它无声地诉说着:我不会用力,我不会阻拦你,我只想……确认你与我之间,还有这一线实实在在的连接。
她低头看着那片被他指尖捏住的、属于自己的衣角。纯白色的布料,衬得他毫无血色的指尖愈发苍白,像冰雪雕琢而成。这小小的连接点,在空旷昏暗的房间里,显得如此脆弱,却又如此醒目。
拒绝吗?轻易就能挣脱。他的力道微不足道。但挣脱之后呢?会不会将他刚刚鼓起勇气探出外壳的触角,彻底吓退回去?会不会让他重新缩回那完全封闭、仅靠目光追随的状态,甚至更糟?
接受吗?这意味着默许甚至鼓励这种更具象化的依赖。这无疑偏离了传统医患关系的界限,与她一首试图维持的专业姿态相悖。
短短几秒钟,思绪在她脑中飞速旋转。她看着他那低垂的、流露出不自知的脆弱的后颈,想起他咳嗽时那双恐慌的眼睛,想起他夜夜无声守在门外的执着……
最终,职业的考量让位于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怜悯与策略性引导的复杂心绪。她不能在这时候切断这来之不易的、主动伸出的触角。
温予暖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调整了一下呼吸,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她没有回头看他,也没有试图抽离衣角,只是如同之前无数次那样,迈开了脚步,朝着偏厅门口走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捏着她衣角指尖的力道,在她迈步的瞬间,骤然收紧了一瞬,带着猝不及防的惊慌,仿佛怕她就这样扯断这连接。但紧接着,发现她并未加速,也未表现出不悦后,那力道又迅速恢复了最初的轻柔。
于是,一幅奇异的画面在这沉寂的别墅里上演。
温予暖走在前面,步伐平稳,如同进行一场寻常的巡视。而在她身后一步之遥,沈墨琛微微躬着身,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或者一个虔诚的追随者,亦步亦趋。他依旧低着头,目光落在自己脚尖前的地毯上,但那几根捏着她衣角的手指,却稳定地、执着地维持着那小小的连接点。
衣角被轻轻牵引着,在她身后形成一个微小的、向后的弧度。棉布的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窸窣声,在这过分安静的空间里,清晰得如同擂鼓,敲在两人的心上。
他们就这样,以一种奇特而紧密的姿态,穿过偏厅,走入光线更加昏暗的走廊。
温予暖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呼吸,比平时稍显急促,带着某种压抑的激动或不安。她能感觉到那通过衣角传来的、极其微弱的牵引力,像风筝的线,他是那只小心翼翼、不敢高飞的风筝,而她是那个握着线轴的人。
她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刻意放缓,只是维持着一种近乎刻板的平稳节奏。她在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允许了。这种连接,是被允许的。
走廊墙壁上的壁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扭曲、融合。他的影子紧紧跟随着她的,那捏着衣角的手部动作,在光影变幻中显得格外清晰。
途中,他们遇到了端着托盘、低头走过的女佣。女佣看到这一幕,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头垂得更低,迅速侧身让到墙边,如同避开什么不该看的禁忌景象,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底却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惊诧。
温予暖面上保持着平静,心中却是一凛。在这座别墅里,任何不寻常的细节,都可能通过无数无形的渠道,汇聚到陈婧那里,最终或许还会呈报给那位从未露面的“沈老先生”。这份“衣角依赖”,无疑是一个需要被记录在案的“进展”,但同时也可能被解读为“失控”的征兆。
沈墨琛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女佣的存在。他的全部注意力,仿佛都集中在那几根手指,以及指尖那一片小小的、承载了他全部安全感的白色布料上。
温予暖将他“引导”回了他的书房门口。她停下脚步,转过身。
随着她的停顿,沈墨琛也立刻停了下来,捏着她衣角的手下意识地又想收紧,但在对上她平静目光的瞬间,力道又松弛下来。他依旧没有抬头,但温予暖能看到他耳廓微微泛起的、不易察觉的淡红。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目光示意了一下近在咫尺的房门。
他僵持了几秒,像是在进行激烈的内心斗争。最终,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万分不舍地,松开了那几根己经捏得有些发白的手指。
衣角失去了牵引,柔顺地垂落回去,恢复了原状。
那一小块布料上,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冰凉和一丝潮湿的汗意。
沈墨琛飞快地抬眼看了一下她的脸,那眼神复杂难辨,有依赖得到满足后的细微餍足,有连接中断后的茫然若失,还有一丝做了错事般的心虚。然后,他像怕她反悔似的,迅速推开书房的门,闪身进去,厚重的门板在他身后无声地合拢,将他与外界再次隔绝。
走廊里,只剩下温予暖一个人,以及衣角上那无形的、却分量沉重的印记。
她低头,用手指轻轻抚平那块被他捏得微微发皱的衣角。布料上除了细微的褶皱,什么也没有留下,但她却感觉那里沉甸甸的,像系上了一个看不见的镣铐,另一端,牢牢锁在那个阴郁偏执的男人身上。
依赖,己经初步建立。
它不再是虚无缥缈的目光追随,而是变成了具体的、需要她持续回应的肢体索求。这究竟是治疗的曙光,还是更深纠缠的开始?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扇紧闭的、仿佛吞噬了一切光线的深色木门,心中没有答案,只有一片愈发浓重的迷雾。这衣角牵连起的,究竟是救赎的绳索,还是沉沦的蛛网?她己然置身其中,无法抽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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