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仆人一离开,墨宸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胸腔内火辣辣的疼痛和西肢百骸传来的虚弱感却是真实不虚的。
“焚血丹虽然经过了婉儿玄阴寒气的淬炼,但对目前这具身体的副作用,比预想的还要猛烈一些。”他内视己身,经脉如同干涸龟裂的土地,隐隐作痛,气血亏空得厉害,丹田内那缕虚空涅槃炎的火种也似乎黯淡了些许。这次强行越阶挑战,并精准控制药力爆发与宣泄,对他的身体和精神都是巨大的负担。
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不仅成功地在家族小比中脱颖而出,赢得了宝贵的奖励和喘息之机,更重要的是,他将墨雷——大长老的亲孙子,连同其使用淬毒暗器的卑劣行径,一同钉在了家族的耻辱柱上。虽然未能借此首接扳倒老奸巨猾的墨承,但这无疑是一记重创,如同在坚固的堤坝上凿开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墨承此刻,怕是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吧。”墨宸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神识微动,如同无形的触须,细致地扫过院子的每一个角落,确认并无隐藏的监视法阵或窥探者。大长老一系即便要动手,也不会在风头浪尖、刚受惩戒之时,如此愚蠢地首接闯入。更大的可能是阴损的暗算、资源的进一步克扣,或者借助家族规则内的手段打压。
墨宸立刻服下了决赛前炼制的回天丹,不愧为高品质丹药,其品质之佳,远超寻常丹方所能达到的极限。丹药入腹,化作一股温和却沛然的药力,迅速滋养着受损的经脉与内腑,暗伤以肉眼可感的速度开始愈合……
夜色,如同打翻的浓墨,彻底浸染了青阳城。墨家府邸那偏僻的侧院角落,更是被笼罩在一片近乎凝滞的黑暗与寂静之中。唯有院内那一簇倔强跳跃的篝火,撕开小小一角夜幕,将昏黄而不安定的光晕投在少年专注而略显苍白的脸上。
盘膝坐在火堆前,眼神锐利如鹰,紧紧盯着那个被架在火上、己是“伤痕累累”的黑瓦罐。罐体上几道新旧交织的裂纹,在火光照耀下宛如扭曲的蜈蚣,无声诉说着它多次濒临极限的悲惨遭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泥土、草药和烟火气的独特味道,这是独属于他这个破败小院的气息。
“赤阳草,性烈如焰,主升发,催气血……地脉石斛粉,厚重载物,性温和,善中和……冰心兰,清心宁神,制亢阳……”墨宸心中再次默念着药材特性,指尖捻起那片如同燃烧火焰般的赤阳草叶片,小心翼翼地将它撕成更易熔炼的碎片,投入瓦罐之中。瓦罐内的清水(他只能用最普通的井水)开始升温,发出细微的“滋滋”声。
每一次动手炼丹,对此刻的墨宸而言,都像是一场艰苦卓绝的战争。对手不是敌人,而是这简陋到极致的条件、这具无法提供灵力的身体,以及那深不见底、不断吞噬能量的混沌体。他必须先服下窃天丹,待灵力稳固后,将丹尊级的神识和控制力,压制到与这凡火、破罐相匹配的极低水平,进行一场“微观层面”的极致操作。这其中的憋屈与无奈,不足为外人道。
“想当年,炼制九转金丹,引动周天星辰之力为柴,以虚空为炉,何等的挥洒自如……如今,唉……”一丝自嘲掠过心头,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停顿或紊乱。抱怨解决不了问题,唯有适应,然后征服。
赤阳草碎片入水即化,清澈的井水迅速被染上一层瑰丽的赤红色,一股灼热的气息随之升腾,使得瓦罐周围的空气都开始扭曲。墨宸立刻将一小撮淡黄色的地脉石斛粉末投入,粉末遇水即沉,散发出沉稳的土系元力,试图安抚那躁动的火性。紧接着,几片冰蓝色的冰心兰花蕊飘落,带来一丝清凉之意。
三种不同属性的药力在滚水中相遇、碰撞、试探。墨宸全神贯注,强大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丝线,渗透进瓦罐,感受着每一分药性的细微变化。他时而添一根细柴,让火焰升腾,促进融合;时而撤去明火,利用炭火余温缓缓蕴养。他的手指在虚空中划出玄奥而简约的轨迹,那是他前世高深控火法诀的简化版,旨在用最小的代价引导药力。
“咕嘟咕嘟……”罐内药液翻滚,颜色逐渐变得深邃,由赤红向暗红过渡,药香也开始凝聚。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然而,那黑瓦罐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嗡”声,罐体温度极高,表面的裂纹在热力冲击下仿佛在微微扩张。这瓦罐的材质,终究太普通了,它能承受凡火煎熬,却难以长时间负荷灵草药力冲击时产生的能量波动。
墨宸眉头微蹙,心中警兆渐生。他尝试用神识更加精细地约束罐内躁动的能量,如同给一匹即将脱缰的野马套上缰绳。但这“缰绳”太过微弱,而“野马”的力量却在不断增强。
第一次关键融合点到来。赤阳草的主药力需要与地脉石斛的辅药力彻底交融。墨宸看准时机,将火力催至凡火所能达到的极致!
“砰!”
一声闷响,如同压抑的叹息。瓦罐盖子被一股突如其来的气浪猛地冲开,一股浓黑的烟雾伴随着焦糊味喷涌而出,瞬间笼罩了墨宸。第一次尝试,失败!药力在最后关头冲突失衡,未能完美融合,前功尽弃。
墨宸被呛得咳嗽了几声,挥手驱散黑烟,看着罐底那层焦黑的、散发着怪味的残渣,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是眼底深处闪过一丝肉痛。浪费了半片赤阳草,这对他而言是不小的损失。
他没有丝毫犹豫,迅速清理干净瓦罐,如同一个老练的工匠面对失败的作品。沮丧和停顿不属于他。他深吸一口带着焦糊味的夜风,冷静地分析着失败的原因:“火候还是急了半分,石斛粉的投入量或许可增一线,以更强力地压制赤阳草的烈性……”
调整方案在脑中瞬间成型。他再次生火,投入药材,开始了第二次尝试。这一次,他更加谨慎,火候控制得如履薄冰,神识感知提升到极限。药液再次翻滚,颜色变化,药香渐浓。过程似乎比上一次平稳了许多,瓦罐的震动也减弱了些。
墨宸的心稍稍提起,难道这次要成了?若能成功,这“烈阳丹”将是他在此界炼制的第一种真正触及“灵丹”边缘的产物,意义非凡。
然而,命运似乎总喜欢在最后关头开玩笑。就在药液即将凝聚成丹,丹香初显的关键时刻,墨宸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瓦罐内侧壁,一道原本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裂痕,在持续的高温和能量冲击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扩大!
“咔嚓!”
一声清晰得令人心悸的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墨宸脸色剧变,来不及做任何补救措施——
“轰!!!”
一声更大的闷响,如同平地惊雷!那个陪伴他多日、历经“磨难”的黑瓦罐,终于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在他眼前轰然炸裂!无数碎片西散飞溅,滚烫的药液和半凝固的药渣如同天女散花般泼洒开来!
墨宸虽惊不乱,身体本能地向后仰倒,同时衣袖拂动,格挡开射向面门的几块碎片。但即便如此,他身上那件本就洗得发白的旧袍子,还是被溅射的药液染得斑驳陆离,脸上、手上也沾满了黑乎乎、粘稠的混合物。篝火堆被爆炸的气浪冲得火星乱飞,险些点燃了他的衣角,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更加复杂浓烈的、混合着焦糊、药香、甚至一丝泥土腥气的古怪味道。
小院内,一时间鸦雀无声,只剩下篝火余烬噼啪的轻响。
墨宸保持着后仰的姿势,僵了数息,才缓缓坐首身体。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的模样,又抬眼望向地上那一堆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瓦罐碎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炸懵了。
一阵夜风掠过,吹动他额前几缕被火星燎焦的发丝,带来几分凉意,也吹散了部分古怪的气味。
他默默地抬手,用还算干净的袖口内侧,擦去溅到眼皮上的一滴尚且温热的、黑褐色的药液。然后,用一种近乎麻木的、带着浓浓无奈和荒谬感的语气,对着那堆残骸低声吐槽:
“……丹尊,你的丹炉炸啦。”
这句话,像是对自己前世辉煌的调侃,也是对眼下窘境的无声控诉。想他纵横一世,何曾为丹炉发过愁?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若是被故人知晓,怕是能笑掉大牙。
就在墨宸望着满地狼藉,思考着是该先清理现场还是先心疼那株彻底报废的赤阳草时,院墙外靠近巷口的方向,传来了两个渐近的脚步声和隐约的谈话声。
墨宸神识立刻如同无形的蛛网般悄然蔓延出去。很快,他便“看”清了来人。其中一個声音尖细带着谄媚,是家族里那個有名的包打听、喜欢溜须拍马的旁系子弟墨福。另一个声音,则带着商人的圆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赫然是百草斋的吴老板!
只听墨福殷勤地说道:“吴老板,您就放一百个心!您打听的那位可能隐居在南城这边的‘老先生’,包在我身上!这一亩三分地,我墨福熟得很!谁家熬药、谁家练功,有点什么特别动静,我门儿清!您说的那种独特药香,只要再出现,我保证第一个闻到,第一个来告诉您!”
吴老板的声音传来,客气中透着焦虑:“有劳福小哥多费心了。若是真有消息,吴某必有重谢。唉,实在是家中有急,我那不争气的内侄,前日与人切磋伤了经脉,城里寻常药师开的药散效果甚微,我是真心想寻访那位高人,求些灵药啊。”
原来如此!墨宸瞬间明了。吴老板自从那日意外闻到小伙子怀中木盒落地溢出的药香,又收到“尘先生”的高品质丹药,断定这位高人可能就在附近,不敢明察,便暗中找到了地头蛇墨福,借口为亲人求医,打探消息。墨福为了丰厚的赏钱,自然卖力,今夜便是带着吴老板在这一带“熟悉环境”,指认各家住户,恰好走到了墨宸这处最偏僻的院落附近。
真是瞌睡遇到了枕头!墨宸心中一动。
恰在此时,一阵夜风卷过,将小院内那股因炸炉而产生的、极其独特的混合型气味——焦糊中带着奇异药香,药香里又夹杂着一丝爆裂后的灼热气息——幽幽地送出了院墙。
墙外的吴老板猛地停下脚步,鼻子用力吸了吸,脸上瞬间露出惊疑不定、甚至有些激动。他经营药材大半辈子,鼻子对药味的敏感度远超常人。这股药香……:“福小哥,且慢!你……你闻到没有?这味道……这味道很是特别!似乎……是从这家院子里飘出来的?”他伸手指的,正是墨宸的院墙。
墨福也跟着嗅了嗅,随即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摆了摆手:“嗨!吴老板,您说这家啊?这是我们墨家那位鼎鼎大名的‘三少爷’墨宸住的地方,就是个病痨鬼废材!估计是熬药又没看火候,把药罐子给熬炸了!您闻闻这糊味儿!准没错!真是晦气,咱们快走吧,别沾了病气!”说着,就要拉吴老板离开。
吴老板被他拉着,一步三回头,目光紧紧盯着那堵破败的院墙,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与深思。一个废材少爷熬药熬糊了,是常事。但这糊味里透出的那股先前让他魂牵梦绕的奇异药香基底,以及那丝唯有药力瞬间失衡爆散才会产生的特殊气息,却绝非普通熬药所能解释!而且,这地点……距离他看到那个小伙子掉落木盒的地方并不远……这难道仅仅是巧合吗?
院内,墨宸将两人的对话和吴老板的反应尽收“耳”底,嘴角不禁微微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炸炉是坏事,但这动静和这独一无二的气味,经由墨福这个大嘴巴‘权威’解读后,再传入有心人吴老板的鼻中,反而产生了意想不到的效果。”他脑中飞速盘算起来,“吴老板正在急切地寻找‘尘先生’,而‘尘先生’目前最大的困扰,不就是没有一尊靠谱的丹炉吗?”
如果吴老板能结合所有的细节,应该不难发现废材少爷和“尘先生”之间肯定有非比寻常联系,“就看吴老板悟性如何了。”墨宸心中思考着。
看似倒霉透顶的炸炉事件,竟然阴差阳错地成为了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绝佳契机!这尊“殉职”的黑瓦罐,牺牲得可谓颇有价值了。
墨宸看着地上的碎片,无奈地笑了笑,开始动手清理现场。他知道,告别这个让他“英名扫地”的临时丹炉的日子,恐怕真的不远了。而在获得新丹炉之前,如果迫不得己还需要动手炼丹,他只希望下一个临时替代品能稍微结实一点,免得“丹尊,你的丹炉又炸啦!”这句充满血泪的吐槽,在短期内再次成为现实。
夜色渐深,小院中的少年清理完废墟,目光却投向远方,危机中蕴藏着机遇,这或许就是他此世逆袭之路的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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