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的牌局散场时，苏晚的手机只剩百分之三的电。她斜靠在公寓楼道的扶手上，指尖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外卖软件的蓝光映着她眼底的红血丝。顾衍站在旁边，烟盒里最后一根烟被他捏得变了形，看着苏晚在“备注”栏敲下一行字，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
“给302的‘邻居’也点三份，要辣的。”苏晚抬头冲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的订单详情里，三份毛血旺和三碗冰粉赫然在列，收货地址备注着“放在302门口，不用敲门，放着就行”。
顾衍嗤笑一声，把烟蒂摁在楼道的灭火器箱上：“你确定这是喂鬼，不是喂你那三个通宵打麻将的室友？”他凌晨来接苏晚时，亲眼看见302的防盗门虚掩着，里面传出洗牌的哗啦声，哪有半分“怨灵”的样子。
苏晚没理他，指尖在屏幕上敲出最后一句备注：“吃饱了好上路，别总在楼道里晃悠。”点击支付时，手机恰好自动关机，屏幕黑下去的瞬间，楼道声控灯也应声熄灭，只剩下安全出口的绿光，在苏晚脸上投下片诡异的青影。
“走吧。”苏晚把手机揣回兜里，踢了踢脚边的空酒瓶，“等会儿外卖到了，你替我放过去。”
顾衍挑眉：“凭什么？”
“你阳气重。”苏晚说得理首气壮，往楼梯下走的脚步轻快得像踩在棉花上，“上次你在楼道抽烟，302门口那摊水渍都没敢往你脚边流。”
顾衍望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认识苏晚三年，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对这些神神叨叨的事格外较真。三个月前302住进来三个刚毕业的女生，没几天就在出租屋里烧炭自杀了，警察来拉警戒线时，苏晚还扒着阳台栏杆往下看，回来就说“她们怨气重，楼道里都是凉飕飕的风”。
外卖送到时，顾衍正在楼下便利店买充电宝。骑手是个新来的，捧着三个沉甸甸的餐盒，脸都白了：“哥，302是不是……”他没说完，但眼里的恐惧藏不住——这片区的骑手都知道，302的单子不能接，据说上个月有个外卖员送早餐，亲眼看见餐盒自己飘进了屋里。
“没事。”顾衍接过餐盒，指尖触到包装盒，烫得他缩了缩手。毛血旺的麻辣香混着冰粉的甜香，在凌晨的楼道里漫开，竟驱散了几分阴森气。他走到302门口，果然看见地面上有摊半干的水渍，像滩模糊的影子，正顺着门缝往里缩。
顾衍把餐盒往地上一放，想起苏晚的话，没头没脑地补了句：“趁热吃，吃完赶紧投胎去。”
话音刚落，就听见屋里传来“咔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用指甲刮了下门板。顾衍心里咯噔一下，刚想转身，就看见那三个餐盒突然轻微地晃动起来，盒盖“噗”地弹开条缝，浓郁的香味涌出来，带着股说不出的急切。
他没敢多看，转身就往楼下走，快到楼梯口时回头瞥了眼——302门口的餐盒空了一个，红油汤底在盒底晃了晃，像是刚被舔舐干净。顾衍的心跳漏了一拍，快步下楼，撞见苏晚正靠在单元门口的梧桐树上，手里转着个罗盘，指针疯了似的转圈圈。
“怎么样？”苏晚抬头问，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它们吃了吗？”
“吃没吃不知道，反正盒空了。”顾衍把充电宝扔给她，“你就不怕哪天真招个恶鬼回来？”
“它们不是恶鬼。”苏晚低头给手机充电，屏幕亮起时，她点开了302的租房信息，照片上三个女生笑靥如花，背景里的书架上还摆着考研资料，“她们是没挺过压力，怨气再重，也只是想找个地方待着。”
顾衍没再接话。他想起刚才空了的餐盒，想起那摊往后缩的水渍，突然觉得这三个姑娘或许真的没那么可怕。就像苏晚说的，谁还没在年轻的时候，为了些过不去的坎钻过牛角尖呢？
清晨五点，天刚蒙蒙亮，顾衍被苏晚的电话吵醒。她的声音带着点兴奋：“你快来看！302门口的水渍干了！”
顾衍赶到时，苏晚正蹲在302门口，手里捏着张黄符，却没舍得贴。三个空餐盒己经被收拾走了，地面干干净净，连点红油印子都没留下。楼道里的风似乎都暖和了些，不再像以前那样往人骨头缝里钻。
“你看。”苏晚指着门框，那里不知何时多了道浅浅的划痕，像个歪歪扭扭的笑脸，“它们在谢我呢。”
顾衍看着那道划痕，突然觉得苏晚的“超度方式”也不算离谱。这世间的告别，本就该有千万种模样。有人需要诵经念佛，有人需要纸钱香火，而对这三个在绝望中离开的姑娘来说，或许一份热辣的毛血旺，一句“吃饱了好上路”，就是最贴心的慰藉——毕竟在生前，她们大概也常常凑钱点外卖，边吃边吐槽考研的苦，幻想过上岸后的日子吧。
回去的路上，苏晚的手机响了，是物业打来的，说302的房东要重新装修，问要不要过去看看户型——她早就盘算着换个大点的房子。挂了电话，苏晚冲顾衍眨眨眼：“你说，等我搬进去，要不要给她们留个位置，逢年过节再点份外卖？”
顾衍看着她眼里的光，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可以。但下次记得点微辣，免得辣得它们在楼道里蹦跶，吵得邻居睡不着。”
晨光穿过梧桐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楼道里的阴冷彻底散了，只剩下早餐摊飘来的豆浆香。顾衍想，或许苏晚是对的。有些告别不必太严肃，放点烟火气，留点人情味，哪怕对方是所谓的“怨灵”，也能在麻辣鲜香里，把那些过不去的坎，变成走得动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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