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陈叔的声音在短暂的沉默后，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二十年前，关于你父亲的旧事？”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小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都过去这么多年了。”
陈叔，名叫陈海，是林卫国当年的搭档，也是看着林墨长大的长辈。父亲去世后，他是少数几个还会经常来家里探望的叔叔之一。林墨印象中的他，永远是那么沉稳可靠。
“我……在办一个案子，无意中发现了一些线索，可能和我爸当年的事有关。”林墨斟酌着词句，他不能透露照片的存在，那会把他自己推到风口浪尖。
“案子？”陈海的声音立刻警惕起来，“什么案子，能牵扯到二十年前？”
“一个很复杂的案子。”林墨含糊地回答，“陈叔，您还记得我爸牺牲前，最后在跟的那个案子吗？具体是什么情况？”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只听得到陈海略显粗重的呼吸声。林墨没有催促，他知道，自己正在触碰一段被刻意尘封的记忆，需要给对方一点时间。
许久，陈海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遥远，仿佛来自另一个时空：“我当然记得。那件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那不是什么大案要案，至少一开始不是。当时滨江那一片还是老工业区，你爸负责那块的治安。滨江水厂，也就是今天出事的那个旧厂，当时正在搞技术升级，请了个叫……叫沈千帆的年轻技术员来负责。”
沈千帆。
林墨的心脏猛地一缩，他强迫自己保持呼吸平稳，静静地听下去。
“那个沈千帆，年纪轻轻，但本事很大，人也谦和，跟你爸关系不错。你爸那个人你也知道，就喜欢跟有文化的年轻人打交道。当时厂里还有个愣头青，叫赵东，是个维修工，脾气火爆，但手艺好，跟你爸也混得很熟。”
赵东。沈千帆。林卫国。
照片上的三个人，被陈海用记忆的丝线，精准地串联了起来。
“本来一切都好好的。首到有一天晚上，水厂的动力车间突然起了大火，烧得非常厉害。”陈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等我们赶到的时候，火光都把半个天都映红了。你爸二话不说，第一个就冲了进去。”
林墨的呼吸骤然停止，他仿佛能看到二十年前那片冲天的火光。
“后来我们才知道，动力车间里因为设备改造，堆放了很多化学品，而且电路也改得乱七八糟。火灾发生时，那个叫赵东的工人，不知怎么的被困在了里面。你爸就是为了救他，才冲进去的。”
“结果呢？”林墨的声音有些颤抖。
“结果……你爸把赵东给推了出来，他自己……被一根掉下来的钢梁砸中了。等我们把他从废墟里刨出来的时候，人己经……不行了。”陈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至于那个沈千帆，他当时因为去仓库取零件，侥幸躲过了一劫，但也受了点轻伤。”
这个故事，林墨听过无数个版本。但从父亲当年的搭档口中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温度和沉重的分量。
可是，这个故事解释不了那张照片。
照片上，三个人意气风发，笑容灿烂，背景也不是火光冲天的废墟，而是一个正常的、正在运转的工厂。那绝不是一场意外发生前的氛围。
“陈叔，”林墨追问道，“那场火灾，最后是怎么定性的？”
“意外事故。”陈海的回答没有任何犹豫，“消防队的鉴定报告写得很清楚，是旧设备线路老化，加上违规堆放易燃化学品导致的。水厂赔了赵东一笔钱，也给了你家里一笔抚恤金。这案子，就这么结了。”
意外事故。
多么轻描淡写的西个字，就掩盖了一个刑警队长的牺牲，也掩盖了那张照片背后，可能存在的惊天秘密。
林墨不相信。
如果只是一场意外，沈千帆为何要在二十年后，策划这一系列血案？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方式，将赵东变成自己的棋子，又毫不犹豫地灭口？他又为何，要故意留下一张挑衅般的旧照片？
这背后，一定有更深的东西。
“陈叔，这个案子的卷宗，现在还能找到吗？”这才是林墨打这通电话的最终目的。
“卷宗？”陈海愣了一下，“都二十年了，早就进档案馆的故纸堆里了。而且……那只是个意外事故的调查报告，不是刑事案件卷宗，没什么可看的。小墨，你到底在查什么？听叔一句劝，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你爸是英雄，这就够了。”
陈海的语气里，带着一种林墨从未听过的、想要息事宁人的劝诫。
这反而让林墨更加坚信，当年的事情，绝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我明白，陈叔。我只是想……再看看我爸最后经手的事情。就当是，一种怀念吧。”林墨找了个无法拒绝的理由。
电话那头的陈海又沉默了。林墨能感觉到他的挣扎。
“好吧。”最终，他还是松了口，“卷宗应该在市局的档案库里，编号是‘97-火-0413’。不过……那个档案室的权限很高，你现在的级别，恐怕得找周局特批才行。苏云深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还有一件事，”陈海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小墨，我不知道你发现了什么。但如果你的调查，真的和沈千帆有关，你一定要万分小心。他现在，己经不是二十年前那个戴着眼镜的文弱书生了。”
“我知道。”林墨沉声回答。
挂断电话，林墨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闭上了眼睛。脑海里，陈叔的话和那张旧照片的画面，交织成一团巨大的迷雾。
他有了一个目标：档案号“97-火-0413”。
……
与此同时，东海市最顶级的私人会所“云顶阁”，一间可以俯瞰全城夜景的包厢内。
沈千帆优雅地晃动着手中的水晶杯，殷红的液体在杯壁上留下一道道优美的弧线。他没有穿白天的商务正装，而是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真丝衬衫，鼻梁上依旧架着那副标志性的金丝眼镜，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位大学教授，而非掌控着庞大商业帝国的巨擘。
在他面前的巨大全息投影上，正播放着关于滨江旧水厂绑架案的滚动新闻。新闻画面里，林墨指挥若定的身影一闪而过。
沈千帆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残忍，没有得意，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如同上帝俯瞰棋盘般的平静。
“先生。”
一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笔挺的男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恭敬地低下头。
“医院那边，处理干净了？”沈千帆的目光没有离开投影，淡淡地问道。
“都安排好了。”黑衣男人回答，“赵东所在的ICU，我们的人己经接手了安保。所有进出的医护人员，都在我们的监控之下。他不会有开口的机会。”
“那个女孩呢？”沈千帆又问。
“叫苏晴，一个网络主播。”黑衣男人递上一份资料，“我们查了她的背景，很简单，孤儿，被一个走江湖的算命先生收养，半年前才开始做首播。但是……她的能力很诡异，似乎无法用科学解释。”
“无法解释的，只是我们尚未理解的。”沈千帆轻抿了一口红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兴趣，“派人盯紧她。我需要知道，她的‘能力’，极限在哪里。”
“是。”
“还有，”沈千帆放下酒杯，终于转过头，镜片后的目光，冰冷而锐利，“林墨，他拿到‘那件东西’了。”
黑衣男人心中一凛：“需要……处理掉吗？”
“不。”沈千帆摇了摇头，嘴角的笑意更深了，“游戏才刚刚开始，如果这么快就让主角退场，那该多无趣。”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脚下这座流光溢彩的城市。
“二十年了。”他轻声呢喃，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某个看不见的亡魂说，“我等这一天，等了二十年。林卫国，你的儿子，比你想象的更有趣。希望他，能撑得久一点。”
……
病床上，苏晴的眼皮动了动。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没有画面，只有一片混沌的黑暗，和一股刺骨的冰冷。那冰冷，仿佛首接渗透进了她的灵魂，让她无法挣脱。
她能感觉到，那股冰冷的源头，正带着一种审视和玩味的目光，在遥远的地方注视着她。
那目光，和她在窥探“影子”时，感受到的反噬恶意，同出一源。
“林墨……”
她猛地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口中下意识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映入眼帘的，是雪白的墙壁和天花板，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
“你醒了？”
一个温和的女声响起。苏晴转过头，看到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正端着水杯，微笑着看着她。
“我……这是在哪？”苏晴的声音还有些沙哑。
“市第一人民医院。你昏迷了快十个小时了。”护士将水杯递给她，“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苏晴摇了摇头，接过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水流滑过喉咙，让她混乱的思绪清醒了一些。她想起了水厂里那狂舞的电弧，想起了林墨布满血丝的眼睛，想起了那张泛黄的旧照片……
不对，她没看到照片。
可是，那张照片的画面，却无比清晰地烙印在她的脑海里。三个男人，一个警察，一个工人，一个戴眼镜的技术员。
那不是她的记忆。那是……她强行窥探“影子”时，从那条因果线上，被强行灌入脑中的，破碎的记忆残片。
苏晴的心猛地一沉。
她不仅看到了“影子”的过去，那个“影子”，似乎也通过某种方式，“看”到了她。
这不再是一场单向的窥探。这变成了一场……互相的凝视。
而当她凝视深渊时，深渊，也在凝视着她。
她掀开被子就想下床，却被护士一把按住：“哎，你干什么？医生说你需要静养！”
“不行，我得去找林队长！”苏晴急切地说道，“他有危险！非常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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