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膏风波过去没两天,江宁在村里的名声悄悄变了味儿。
以前是“陆家那个受气的小知青”,现在多了几句——“手巧心善”、“连赵主任都帮着她说话”。这风向,王春花感受得真真儿的,出门碰见熟人,人家那眼神都带着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让她浑身不自在。她憋着一肚子邪火,没处发。
江宁这边,却趁着这股“东风”,把“裁缝铺”的摊子正式支棱起来了。
柴房还是那个柴房,但门口挂了块洗得发白的旧床单,上面用烧火棍炭头歪歪扭扭写了几个字:“缝补、改衣、做小件”。简陋得寒酸,可在这年头,能有个专门挂牌做活计的地方,就算是个正经营生了。
她把柴房里稍微归置了一下,干草堆铺平整,碎布头、线团、工具分门别类放好,那个五彩碎布拼的狗垫子摆在显眼处,小来福就卧在上头,黑溜溜的眼珠盯着门口,像个镇店的小门神。
生意比之前更好了些。不光是大婶小媳妇拿来缝补的旧衣裳,还有大姑娘悄悄拿来条压箱底的旧裙子,想改成时兴的样式;有新媳妇拿着攒下的布票扯了块花布,想做个罩衫,又怕自己手艺糟蹋了布料,慕名找来。
江宁来者不拒,价格公道,手艺更是没得挑。她脑中有超越这个时代的设计理念,哪怕只是简单的改个腰身、收个袖口,或者换个别致的领子,都能让一件普通的衣服显出不一样的味道来。渐渐地,“陆家柴房出好活儿”的话头,就在妇女们扎堆做针线、唠闲嗑的地方传开了。
这天下午,江宁正给村东头老陈家闺女改一件碎花衬衣,想把首筒的腰身稍微收一点,显出点姑娘家的线条。她刚画好线,拿起那把“金剪刀”,准备下剪子,就听见院门外一阵吵嚷。
“让开!好狗不挡道!”是王春花那破锣嗓子。
紧接着,柴房那破门帘“哗啦”一下被人从外面扯了下来,差点散架。王春花和李秀娟婆媳俩,一前一后,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半大孩子和闲汉。
小来福“噌”地站起来,冲着来人龇牙咧嘴地“汪汪”叫,被江宁用眼神制止了,但它依旧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江宁放下剪刀,慢慢站起身,脸上没什么表情:“娘,弟妹,有事?”
王春花双手叉腰,三角眼把柴房里外扫了一遍,看到那些叠放整齐的布料、做了一半的活儿,还有江宁手边那把明显不是凡品的剪刀,心头火更是蹭蹭往上冒。她指着江宁的鼻子,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她脸上:
“好你个江宁!把柴房弄成这资本主义的窝点!谁允许你在这儿开铺子了?啊?这柴房是陆家的!不是你一个人的!你挣的钱呢?藏哪儿了?拿出来!”
李秀娟在一旁帮腔,阴阳怪气:“就是,嫂子,你这天天关起门来鼓捣,挣了不少吧?咋不见你往公中交一分钱?这吃的住的都是陆家的,你这可是占尽便宜了!”
她们这是眼红病犯了,又得了赵主任的敲打,不敢明着动手打骂,就想出这么个由头来闹,想断了她这刚起步的营生,最好还能抠出点钱来。
江宁心里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为难和倔强:“娘,弟妹,你们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我在这柴房做活,用的是自己的手艺,换点吃穿用度,没偷没抢,怎么就是资本主义了?赵主任都说了,靠劳动吃饭光荣!再说,这柴房破成这样,冬天漏风夏天漏雨,我不也没说啥?怎么我稍微拾掇一下,靠双手挣口饭吃,就不行了?”
她声音清亮,条理清楚,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听得首点头。
“就是,建国媳妇靠本事吃饭,碍着谁了?”
“王婆子这也太不地道了,把人逼到柴房还不算,连条活路都不给?”
“眼红人家能挣钱呗!”
议论声钻进王春花耳朵里,她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一把抓起江宁刚画好线的那件碎花衬衣,就要撕扯:“我让你做!我让你做这资产阶级的玩意儿!瞧瞧这腰收的,是想勾引谁呢!”
“住手!”江宁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那是别人的衣服,弄坏了可是要赔的!
她上前一步想去抢回来,李秀娟却故意伸脚一绊。江宁猝不及防,眼看就要摔倒!
就在这时,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胳膊。同时,另一只古铜色、青筋微凸的手,如同铁钳一般,攥住了王春花要去撕扯衣服的手腕。
陆建国不知何时回来了,悄无声息地站在了江宁身边。他脸色黑沉,眼神冷得像冰,周身散发着一股迫人的低气压。他常年握枪、干重活的手力道极大,王春花被他捏得“哎呦”一声,手腕生疼,那件衬衣也脱手掉了下来,被江宁眼疾手快地接住。
“建国!你……你放开我!”王春花又惊又怒,挣扎着,“你看看你这好媳妇!都要骑到我头上拉屎了!”
陆建国没理她,目光扫过一脸心虚的李秀娟,又看向门口那些看热闹的人,最后落到王春花脸上,声音不高,却字字砸在地上都能冒火星子:
“娘,这柴房,是我让她住的。这活儿,是我让她做的。”
“她挣的钱,是她自己的。以后,这个家,她说了不算,”他顿了顿,视线转向脸色煞白的王春花和李秀娟,一字一顿,“但你们,说了更不算。”
“谁再敢来这儿闹事,找她的麻烦,”他松开王春花的手腕,往前逼近一步,那尸山血海里淬炼出的煞气毫无保留地压向王春花,“别怪我陆建国,不讲情面。”
王春花被他那眼神吓得腿肚子一软,连连后退,撞在李秀娟身上。李秀娟也吓得够呛,赶紧扶住她。
门口看热闹的人,也被陆建国这突如其来的强硬和杀气震住了,鸦雀无声。
陆建国不再看她们,弯腰捡起地上那块被扯掉的门帘,拍了拍灰,重新挂好,然后对江宁说:“没事了,你做你的。”
江宁看着他高大宽厚的背影,心里那点因为冲突而起的波澜,瞬间平复了。她轻轻“嗯”了一声,坐回去,拿起那件衬衣,仔细抚平上面的褶皱,仿佛刚才那场闹剧从未发生。
王春花和李秀娟在陆建国冰冷的注视下,屁都没敢再放一个,灰溜溜地挤开人群,跑了。
看热闹的人见没戏看了,也讪讪地散了。
柴房里恢复了安静。小来福凑到陆建国脚边,讨好地蹭了蹭他的裤腿。
陆建国蹲下身,摸了摸来福的脑袋,然后拿起墙角的斧头,又开始沉默地磨了起来。
“咔嚓”、“咔嚓”……磨刀石摩擦斧刃的声音,规律而有力,像是在为这柴房里的新秩序,奏响坚定的背景音。
江宁拿起剪刀,对着画好的线,利落地剪了下去。
这一剪,剪断的不仅是布料,更是某些人还想拿捏她的妄想。
她的裁缝铺,今天,算是真正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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