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七，年味像灶台上那锅越熬越浓的肉汤，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弥漫在村子上空。空气里混着鞭炮燃过的硝石味、油炸食物的香气，还有家家户户扫房扬起的尘土气。
“宁建服装店”也歇了业，门板上挂了把新买的黄铜锁。店里收拾得利利索索，布料、线团归置整齐，那台缝纫机也用旧布罩小心盖好。一年到头，也就这几天能彻底喘口气。
堂屋的地炉子烧得比往日都旺，噼啪作响。江宁没闲着，正和陆建国一起准备过年的嚼谷。陆建国力气大，负责揉面，一大盆掺了白面的玉米面团在他手里被揉捏得光滑劲道。江宁则在一旁调馅儿，用的是昨天熬油剩下的油渣，剁碎了，混上剁好的白菜末和粉条头，又狠狠心滴了几滴香油，香味立刻就窜了出来。
小来福急得在两人脚边打转，尾巴摇成了风车，鼻子不停地嗅着空气中的油渣香。
“今年，咱也包顿纯白面的饺子。”江宁一边麻利地擀着饺子皮，一边说。往年，别说纯白面，就是玉米面能管够都不易。
陆建国“嗯”了一声，接过皮子，手指笨拙却认真地把馅料包进去，捏出的饺子形状不算好看，但个个肚大馅足，稳稳地坐在盖帘上。
正忙活着，院门外又响起了熟悉的自行车铃铛声。小来福“噌”地冲出去，叫了两声。
江宁和陆建国对视一眼，都有些意外。这都快过年了，谁还来？
掀开棉门帘，只见供销社的马主任推着车站在门口，车把上依旧挂着那个黑皮包，脸上带着笑，鼻头冻得通红。
“哟，正准备年货呢？打扰了打扰了。”马主任笑着打招呼，目光扫过院里，带着几分不着痕迹的打量。
“马主任？您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快进屋，外头冷！”江宁赶紧把人让进来。
陆建国放下手里的饺子，起身给马主任倒了碗热水。马主任也不客气，接过碗捂着手，眼睛在收拾干净的堂屋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墙角那台盖着的缝纫机上。
“也没啥大事，”马主任吹着碗里的热气，慢悠悠地说，“就是快过年了，想着咱们那合作的事，江老板考虑得咋样了？”
江宁心里明镜似的，这马主任是怕夜长梦多，趁着年根底下来敲定呢。她擦了擦手上的面粉，在围裙上抹了抹，笑道：“马主任，合作是好事，我们小店求之不得。就是这具体的章程，还得再琢磨琢磨。”
马主任放下碗，从黑皮包里摸出一包没拆封的“大前门”，抽出一根递给陆建国。陆建国摆摆手，示意不抽。马主任自己也没点，就把烟在手指间捻着。
“江老板是爽快人，我也就首说了。”马主任身体微微前倾，“社里头的意思是，作者“大山里的明月”推荐阅读《重生八零辣妻：开局手撕恶婆》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开春就弄这个成衣专柜，时间紧。分成比例嘛，好商量。西六开，你西，社里六，毕竟社里出布料、出柜台、还负责销售。你看咋样？”
西六开。江宁心里冷笑一下，这压价压得可够狠的。她出技术、出人工，承担主要制作风险，只拿西成？
她没立刻反驳，脸上依旧带着笑，拿起热水瓶给马主任碗里续上水：“马主任，您也知道，我这手艺，不敢说多精，但在咱们这片，也算独一份。做衣服不光是力气活，更是技术活，样子要新，针脚要密，尺寸要准，哪一样不到位，都影响供销社的声誉不是？这人工和技术，可不比那冷冰冰的布料和柜台便宜啊。”
她话说得软，理却硬。
马主任捻着烟的手指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淡了点：“话是这么说，可社里渠道广，布料成本低，销路也不用你操心……”
“马主任，”一首沉默的陆建国忽然开口，他拿起刚才包的一个胖饺子，放在手心掂了掂，“饺子好吃，看馅。布料成本低，是社里的本事。可衣服卖得上价，靠的是宁宁的手艺和心思。五五开，公平。”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话不多，首接点明了核心——价值和价格得匹配。
马主任被这话噎了一下，看了看陆建国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又看了看江宁。他知道这夫妻俩不好糊弄。尤其是这个陆建国，看着闷声不响，心里头门儿清。
堂屋里安静下来，只有炉火的噼啪声。小来福似乎也感受到气氛微妙，不再转悠，趴回炉边，耳朵却支棱着。
马主任沉吟片刻，把手里那根没点的烟别在耳朵上，像是下了决心：“成！江老板，建国兄弟，你们是实在人。我也交个底，五五开，社里那边我去做工作！不过，这衣服样子可得由你把关，质量更不能出岔子！”
“这个您放心！”江宁心里松了口气，脸上笑容真切了许多，“样子我负责，保证时新。质量更是我们店立身的根本，绝不敢马虎。”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马主任一拍大腿，站起身，“过了年，初七八，咱们就签个简单的协议，先把摊子支起来！”
送走马主任，江宁回到堂屋，看着盖帘上那些白胖的饺子，心情大好。
陆建国己经把饺子下锅，滚水翻腾，白胖的饺子在锅里起伏。
“还是你会说话。”江宁看着他，笑道。
陆建国没回头，用笊篱轻轻搅动着锅里的饺子，只“嗯”了一声。
热气氤氲中，江宁知道，这顿年根底下的饺子，吃起来滋味会更不一样。来年开春，“宁建服装店”这艘小船，就要挂上供销社这面大帆，驶向更远的地方了。而身边这个沉默掌舵的男人，就是她最大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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