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三十，除夕。
天阴沉着，像是憋着一场雪。村里比往常安静许多，家家户户都窝在自家屋里，准备着一年里最隆重的一顿饭。偶有零星的鞭炮声炸响，显得格外清脆。
“宁建服装店”里，却比平日多了几分暖融融的忙碌。堂屋的地炉子烧得旺，火苗欢快地跳跃着。江宁和陆建国正围着炕桌包饺子。面板上，是昨天就发好的、掺了白面的玉米面团，醒得恰到好处，泛着微黄的光泽。馅儿是油渣白菜粉条，江宁又狠狠心，把昨天马主任走后，陆建国不知从哪儿弄来的小半斤肉票买的鲜肉剁了一点点进去，算是开了荤腥。
小来福大概是闻到了肉味，急得在炕沿下首打转，前爪扒着炕沿，哼哼唧唧，黑溜溜的眼睛里全是渴望。
“去，没你的份儿，一会儿给你骨头啃。”江宁笑着用沾满面粉的手虚点了一下它的鼻尖。
陆建国擀皮，江宁包。两人配合默契，不多时，盖帘上就摆满了一排排元宝似的饺子，胖嘟嘟，看着就喜庆。
“今年，咱也算过个肥年了。”江宁看着那些饺子，心里感慨。想起去年这时候，还在陆家老宅的柴房里，听着正房的喧闹，自己啃着冰冷的窝头，那滋味，真是天壤之别。
陆建国没说话，只是把手里一个稍微露了点馅的饺子又捏了捏，确保严实。
包完饺子，天色己经暗了下来。陆建国去院里放了挂一百响的小鞭，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寂静的村子上空回荡，炸开的红色纸屑落在洁白的雪地上，格外显眼。这是驱邪避灾，也是辞旧迎新。
回到屋里，江宁己经把炕桌收拾干净，摆上了碗筷。中间是一大盘热气腾腾的饺子，旁边还有一小碟腊肉炒白菜——用的是年前吊在房梁上那块腊肉切下来的几片，以及一小碗江宁自己腌的萝卜咸菜。简单，却是这个家里能拿出的最丰盛的年夜饭。
陆建国把那个半旧的收音机搬到炕桌上，拧开开关。一阵刺刺啦啦的杂音后，调到了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里面正播放着欢快的乐曲，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两人在炕桌两边坐下。小来福也跳上了炕，在江宁脚边找了个位置趴好，知道年夜饭没它的份，但能蹭点暖和气氛也是好的。
“吃饭。”陆建国拿起筷子，说了一句。
“嗯，吃饭。”江宁夹起一个饺子，吹了吹热气，咬了一口。面皮劲道，馅料咸香，带着油渣的酥脆和一点点肉的鲜味，比她记忆中任何一顿饺子都好吃。
收音机里，乐曲声停下，传来了播音员字正腔圆、充满激情的声音：“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各位听众，晚上好！这里是1983年春节联欢晚会的首播现场……”
春节联欢晚会！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重生八零辣妻：开局手撕恶婆江宁愣了一下，随即想起，好像就是从这几年开始，春晚渐渐成了老百姓除夕夜的一道“精神年夜饭”。她以前在城里做知青时听说过，但真正坐下来听，这还是头一遭。
陆建国显然也是第一次听，他吃饭的动作慢了下来，侧耳听着。
收音机里传来阵阵掌声和笑声，有唱歌的，有说相声的，热热闹闹。虽然看不到画面，但那喜庆的氛围，却透过电波，清晰地传递到这北方乡村的小小院落里。
当李谷一演唱《乡恋》的歌声响起时，那婉转悠扬的旋律，让江宁不禁停下了筷子。这歌声，带着一种对故乡、对亲人的眷恋，在这个合家团圆的夜晚，格外触动人心。
她看了一眼对面的陆建国，他也在安静地听着，昏黄的灯光下，他冷硬的眉眼似乎也柔和了许多。
一顿年夜饭，就在这饺子香和收音机里的欢声笑语中，慢慢进行着。没有太多言语，却有一种平淡而真实的温馨在流淌。
吃完饭，收拾好碗筷。江宁把留给小来福的几块没放盐的肉骨头和饺子边角料倒进它的破碗里，小家伙立刻埋头苦干起来。
收音机里的晚会还在继续，姜昆和李文华的相声逗得人捧腹。江宁和陆建国都没去关它，就让那热闹的声音填充着屋子，驱散冬夜的冷清。
江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两张崭新的五毛钱纸币，用红纸包了，递给陆建国：“给，压岁钱。”
陆建国看着那红纸包，愣了一下，古铜色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可以称之为“窘迫”的神情。他显然没准备这个。
“我……”他张了张嘴。
“拿着，图个吉利。”江宁把红纸包塞进他手里，笑道，“希望咱们‘宁建服装店’来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陆建国握紧了那带着她体温的红纸包，喉结滚动了一下，低声道：“嗯。”
他把红纸包仔细揣进贴身的衣兜里。
夜深了，晚会也接近尾声。当《难忘今宵》的旋律响起时，江宁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这首歌唱出了团圆，也唱出了对未来的期盼。
她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听着身旁男人平稳的呼吸，还有脚边小来福满足的咕噜声，只觉得心里被填得满满的。
这个年，虽然只有他们两个人，一条狗，却过得无比踏实和温暖。
旧的一年，所有的苦难和挣扎，仿佛都随着那挂鞭炮声远去了。新的一年，带着供销社的合作，带着鼓起来的钱匣子，带着无限的希望，正朝着他们，稳步走来。
她相信，只要他们俩拧成一股绳，这日子，一定会像这收音机里的歌声一样，越过越响亮，越过越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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