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送走最后一个来取棉袄的婶子,江宁咔嚓一声锁上院门,转身就把陆建国推进了里屋。
陆建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一愣,下意识肌肉紧绷,以为是后山那帮不明分子摸到家了,眼神瞬间锐利如鹰。
“别紧张,陆同志!”江宁笑嘻嘻地把他按坐在炕沿上,自己则像个土财主似的,从炕柜最里头抱出一个小木匣子,哐当一声放在两人中间的小桌上,动作豪迈得像在卸金砖。
“来来来,陆老板,咱们来盘点一下咱家的‘流动资产’!”她搓着手,眼睛亮晶晶的,全是小星星。
陆建国看着那个眼熟的木匣子——这是他前几天特意去隔壁村木匠那儿买的,用来给她放钱——再看看她这副“小人得志”的财迷样,紧绷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他那双惯于握枪、布满薄茧的大手,有些笨拙地帮她打开盒子。
里面不是金条,也不是大洋,而是一堆摞得整整齐齐的……毛票和分票,偶尔有几张显眼的大团结(十元),就像鸡窝里混进了几只骄傲的白鹤。
“喏,这是供销社马主任那边结的上个月分成,这是农机站工作服的尾款,这是零零散散接活的工钱……我都按面额分好了!”江宁献宝似的指着,小嘴叭叭地报数,“扣除买布的成本、租房的租金、买缝纫机的分期款,还有咱俩的伙食费……你猜怎么着?”
她故意卖关子,眨巴着眼睛看陆建国。
陆建国很配合,低沉地“嗯?”了一声,表示他在认真听,并且非常想知道答案。
江宁猛地一拍大腿(没舍得拍自己的,拍的炕桌),“咱们这个月,净赚了这个数!”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耶”,但在陆建国看来,这更像是在宣告胜利。
“二十?”他故意往少了猜。
“呸!再猜!”江宁下巴一扬。
“两百?”他眼中带了点笑意。
“接近了!再大胆点!”江宁激动得差点爬桌子上。
陆建国从善如流,给出了一个在他认知里己经非常“大胆”的数字:“两百八?”
“二百八十六块五毛三分!”江宁终于吼出了那个让她心跳加速了好几天的数字,然后像只被抽了骨头的猫,软绵绵地趴在了钱匣子旁边,幸福地叹息,“老天爷,我上辈子……呃,我是说,我这辈子第一次靠自己赚这么多钱!”
她差点说漏嘴,赶紧用脸蹭了蹭冰凉的木匣子盖掩饰过去。
陆建国看着那一匣子零整不一的钱,再看着趴在那儿、浑身散发着“求表扬”气息的小妻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塞得满满的,又软又胀。他伸手,不是去拿钱,而是揉了揉江宁的头顶。
“辛苦了,宁宁。”
他的声音不高,却像最醇厚的酒,一下子把江宁给整晕乎了。她抬起头,脸蛋红扑扑的:“你也辛苦啦!要不是你帮我打掩护,应付那些检查,还有……呃,‘合理化’布料的来源,我哪能这么顺利。”
所谓的“合理化”,就是陆建国同志充分发挥了他退伍侦察兵的编故事……啊不,是战略部署能力,成功在邻里间塑造了一个“神通广大、能弄到海市紧俏货”的“表哥”形象,以及一个“遍布全国、啥都能捎带”的“战友关系网”。这网络之庞大,信息之模糊,让江宁都叹为观止,首呼专业。
“不过,”江宁忽然又支棱起来,皱着秀气的小鼻子,“数这些零钱真是数得我手抽筋!尤其是一分两分的,攒一大把才能换张毛票儿。建国同志,我郑重提议,咱们下一步的奋斗目标,就是让咱家的钱匣子里,全是‘白鹤’(大团结),没有‘小鸡仔’(毛票分票)!”
陆建国被她这生动的比喻逗得眼底笑意更深,他从善如流地点头:“好。都听江老板的。”
“江老板”对这个称呼非常受用,得意地晃了晃脑袋。她小心翼翼地把钱重新归拢,锁好匣子,塞回炕柜最深处,还假装不经意地用几件旧衣服盖上,嘴里念念有词:“财不露白,财不露白……”
做完这一切,她转身,就看到陆建国正拿着那本她最近天天抱着研究的、从空间里偷偷拿出来做参考的《时代商机指南》(伪装成一本破旧的《大众电影》封面),翻到了她做了记号的一页。
那上面,有她用铅笔轻轻勾勒的几款南方传来的“港风”连衣裙草图,旁边还写着小小的批注:“领口可改”、“腰线收紧”、“布料需垂顺”……
“对这个感兴趣?”陆建国问。他记得她前几天对着这本“画报”发呆了好久。
江宁凑过去,指着那条无袖收腰的A字裙,眼睛放光:“你看这个,多好看!跟咱们这儿穿的的确良衬衫、蓝布裤子完全不一样!我敢打赌,要是能做出来,肯定有年轻姑娘喜欢!”
陆建国对女装款式没什么研究,但他会看人。他看着江宁说起这些时,那双眼睛里闪烁的光芒,比数钱的时候还要亮。他知道,他的小妻子,心里揣着的,不止是眼前这个小小的裁缝铺。
“想做就试试。”他言简意赅,却是最坚实的支持,“需要什么,我去想办法。”
“暂时不用!”江宁摆摆手,神秘地压低声音,“‘表哥’最近又来信了,说能弄到点南方的新鲜料子,叫什么‘乔其纱’和‘灯芯绒’,等到了我先研究研究。”
陆建国:“……” 好的,他那位万能的“表哥”又要开始发挥余热了。
就在这时,院门外传来几声狗叫,是他们捡的那只土狗“来福”。小家伙现在看家护院尽职尽责,就是这叫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嘹亮。
江宁和陆建国对视一眼,陆建国起身:“我去看看。”
他走到院门后,透过门缝往外瞧,只见来福正对着隔壁“为民杂货铺”的方向,龇着牙低吼。而王为民家的窗户后面,似乎有个人影一闪而过。
陆建国眼神微冷,拍了拍来福的脑袋:“没事,回去睡觉。”
来福呜咽一声,摇着尾巴蹭了蹭他的裤腿,乖乖趴回自己的狗窝。
陆建国回到屋里,江宁正竖着耳朵听动静呢,见他回来,忙问:“咋了?又是隔壁老王?”
“嗯。”陆建国神色如常,“来福机灵,有点风吹草动就叫。”
江宁撇撇嘴:“我看他们是红眼病晚期,没救了!天天盯着咱家,比监察委员还积极。”她打了个哈欠,揉了揉确实有点发酸的手腕,“不管他们,睡觉睡觉!明天还得给信用社送修改好的棉大衣呢。”
吹了煤油灯,躺在温暖的炕上,听着身边陆建国平稳的呼吸声,还有窗外来福偶尔发出的咕噜声,江宁觉得无比安心。
数钱数到手抽筋算什么?那叫幸福的负担!
被红眼病邻居盯着算什么?那叫成功的伴奏!
她现在可是有事业(虽然小)、有房子(虽然是租的)、有老公(虽然是糙的但贼靠谱)、还有狗的人生赢家!
带着对“全是白鹤没有小鸡仔”的美好憧憬,以及对未来“港风”连衣裙的无限遐想,江宁同志,沉沉睡去,嘴角还挂着一丝属于小财迷的、满足的微笑。
而躺在旁边的陆建国,在黑暗中无声地勾了勾唇。他的小妻子,好像比以前更活泼,也更……贪财了。不过,挺好。他喜欢看她这样生机勃勃的样子。
至于隔壁那些不安分的身影……陆建国的眼神在夜色中锐利了一瞬。有他在,谁也别想破坏宁宁这来之不易的舒心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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