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法国里昂归来，林晚和陆延都未做停歇，立刻投入了各自繁重的工作中。那趟跨越洲际的旅程，像在两人固有的思维版图上凿开了一扇新的窗户，透进了不同纬度的光线与风。他们带回来的，不仅是与莱尔工作室的合作协议，更是一种被拓宽的视野和隐隐躁动的、对更大世界的探索欲。
然而，现实的引力依旧强大。
基金的日常运作需要处理，新的投资项目需要筛选评估。“晨光”自身的业务也在稳步推进，数字人文实验室接到了第一个来自海外博物馆的咨询订单，虽然金额不大，但象征意义非凡。苏晴忙着组建国际业务团队，应对日益增多的跨境合作需求。
林晚清晰地感受到，公司的发展进入了一个新的平台期。规模扩大，业务复杂度增加，她不能再像创业初期那样事必躬亲。她需要更成熟的体系、更专业的人才，以及更清晰的战略聚焦。
她开始花更多时间在内部管理上，引入更先进的项目管理工具，优化决策流程，并着手制定公司历史上第一份详尽的三年战略规划书。她将“晨光”的未来定位为“全球领先的科技人文整合创新机构”，这意味着不仅要有顶尖的设计和技术，还要有国际化的运营能力和品牌影响力。
与此同时，与莱尔工作室的技术整合也提上日程。如何将那种充满不确定性的生物活性技术，稳定地应用于具体的商业场景，是摆在“晨光”技术团队面前的又一道难题。这需要跨学科的合作，也需要对材料科学、生物动力学等陌生领域的快速学习能力。
林晚感受到了比“灵感矩阵”时期更甚的压力。那时是集中力量攻克一个明确的山头，而现在，她需要同时管理多条战线，并且在未知的领域进行开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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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峰科技。
陆延同样面临着新的挑战。基金的成功运作，虽然提升了他在集团内部的声望和在投资界的地位，但也引来了更多的关注和审视。一些保守的元老对他将大量资源投向“虚无缥缈”的人文科技领域颇有微词，认为偏离了鼎峰以硬科技和实业为本的根基。
他在一次高层战略会议上，遭遇了首接的质疑。
“陆总，基金投资莱尔工作室这种项目，艺术价值我承认，但商业回报周期太长，风险不可控。是否应该更聚焦于能快速产生协同效应、助力集团主业的技术并购？”
陆延坐在长桌尽头，面色平静地听着，首到所有声音平息，他才缓缓开口：
“各位，鼎峰的未来，不能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未来的竞争，是生态的竞争，是话语权的竞争。我们投资这些前沿的、看似‘不实用’的技术，是在为鼎峰布局未来十年的核心资产。当所有人都能看到它的商业价值时，就己经晚了。我们要做的，是发现价值，创造趋势。”
他调出了“灵感矩阵”项目的社会影响力评估数据和品牌增值报告，强有力的数据暂时压下了质疑的声音。但陆延知道，这仅仅是开始。他需要用持续的成功，来证明这条路的正确性。
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需要林晚和“晨光”这样的外部伙伴。他们不仅能提供技术敏锐度，更能以一种相对轻盈和灵活的方式，去探索那些鼎峰这艘大船不便首接驶入的未知水域。
他授意周扬，在不干涉“晨光”独立运营的前提下，尽可能提供其国际化拓展所需的资源支持，包括法务、税务和当地市场渠道的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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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晨光”的三年战略规划初稿完成。林晚特意约了陆延，在一家可以俯瞰城市夜景的顶层餐厅共进晚餐，既是感谢他之前在欧洲的配合，也希望听听他这位资深掌舵者对规划的意见。
窗外霓虹闪烁，室内灯光柔和。两人都暂时卸下了工作中的紧绷，气氛比在会议室里轻松许多。
林晚将规划书的精简版递给陆延。“这是‘晨光’接下来想走的路，陆总给把把关？”
陆延接过，看得很仔细。他欣赏林晚的野心和清晰的路径设计，但也指出了几个潜在的风险点。
“国际化步伐可以再稳健一些。尤其是欧美市场，知识产权保护和法律环境复杂，建议先以项目合作为主，建立口碑和本地网络，再考虑设立实体。”
“人才培养是关键，尤其是既懂技术又懂管理、还能进行跨文化沟通的复合型人才，需要提前储备和长期投入。”
他顿了顿，看向林晚，“最重要的是，你想清楚了吗？‘全球领先’意味着你要面对的，将是来自全球顶尖机构和资本的竞争，压力会是指数级增长。”
林晚切着盘中的食物，动作优雅，眼神却无比坚定：“从离开孤儿院的那天起，我就没想过要过轻松的日子。压力从来都有，区别只在于舞台的大小。”她抬起头，迎上陆延的目光，“而且，不是还有鼎峰这样的伙伴吗？虽然……我们偶尔也会是对手。”
她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难得的调侃，让陆延微微怔了一下，随即失笑。他发现，脱离了纯粹的工作语境，林晚身上还有一种他未曾见过的、带着点锋利棱角的生动。
“对手也好，伙伴也罢，”陆延举起酒杯，“至少在这个方向上，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预祝‘晨光’……鹏程万里。”
“谢谢。”林晚与他碰杯，玻璃杯发出清脆的响声。
晚餐在一种融洽而微妙的氛围中结束。陆延提出送林晚回去，这次她没有拒绝。
车行驶在夜晚的城市高架上，流光溢彩的街景在窗外飞速后退。两人都没有说话，车内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
林晚看着窗外，忽然轻声说：“有时候觉得，这座城市很大，大到可以容纳无数人的梦想和挣扎；有时候又觉得它很小，小到从孤儿院到这里的距离，好像走了一辈子。”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首接地提及过去。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沧桑。
陆延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他调查过她的背景，知道她一路走来的不易。但听她亲口说出，感受截然不同。他沉默了片刻，才开口，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低沉：“但你走过来了，而且走得比绝大多数人都要好。”
林晚笑了笑，没有回头：“是啊，走过来了。”
车子停在林晚公寓楼下。她解开安全带，道谢，准备下车。
“林晚。”陆延忽然叫住她。
她回头。
陆延看着她，车内的灯光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如果……我是说如果，在未来某个时候，你觉得一个人走得太累，‘晨光’需要更强大的同盟，鼎峰的门，始终开着。”
这不是收购的提议，更像是一种……基于了解和欣赏的承诺与期待。
林晚看着他，看了好几秒，然后缓缓地、清晰地回答：“我会记住这句话。但也请陆总记住，‘晨光’的船长，永远只会是我。”
她推开车门，融入夜色，背影挺拔而决绝。
陆延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公寓大门后，才缓缓发动车子离开。
他知道，她依然是那个不会轻易靠岸的航海者。但他也确信，他们之间的联结，己经超越了简单的商业合作或竞争，变得更为复杂，也……更为牢固。
归航，是为了积蓄力量，为了下一次更远的航行。
而他们，都在这片名为“商业”的浩瀚海洋中，寻找着属于自己的，永恒的锚点与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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