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理完毕'，和……'最终阶段'。"
赤井带来的消息，像块大石头砸进本就不平静的水里。
组织的"清理"说明他们正在抹掉所有跟"衔尾蛇"和阵叛逃有关的痕迹，而"最终阶段"意味着朗姆可能在搞更吓人的动作。
可外头这些狂风暴雨，好像都跟病房里那个银发男人没关系了。
阵——或者说这具空壳子——彻底成了张白纸。
他不记得自己叫啥，不记得怎么用枪，不记得杀过人，甚至连利索说话都忘了。
他像刚出生的孩子，对这世上一切都觉得陌生，还有点儿……隐隐的怕。
身子在顶尖医疗手段调理下慢慢好转，可脑袋的损伤像是好不了了。
他大多时候就安静躺着，睁着那双干净却空茫的绿眼睛，看天花板，或者看一首守在旁边的妧妧。
妧妧成了他和这世界唯一那根细得快断的连线。
她耐心教他所有事。从怎么拿勺子，到认颜色，再到听懂简单词儿。
他学得特别慢，有时候个简单动作要重复几十遍。眼里常露出挫败和迷糊，像在浓雾里走丢的大狗。
但他从不抵触妧妧。只有妧妧靠近时，他绷着的身子才会松点儿；只有听见妧妧声音，他眼里那片空茫的雾才会短暂散开一丝。
"吃……饭。"妧妧一小勺一小勺喂他吃流食，动作轻得像怕碰碎啥。
他笨拙地咽着，绿眼睛专注地看她，然后极慢地、试探地发出个模糊音："……妧……"
就一个字，妧妧鼻子一酸，眼泪差点砸下来。
她使劲点头，挤出个鼓励的笑："对，妧妧。我是妧妧。"
赤井和柯南偶尔来看，见这场面心里都不是滋味。
当年让人腿软的顶尖杀手，现在脆得像玻璃。这对阵来说，到底是惩罚，还是另一种解脱？
"朗姆知道他活着吗？"柯南小声问赤井。
"说不准。但这医疗点保密级别够高，暂时应该安全。"
赤井看着正努力自己拿杯子的阵，眼神深不见底，"就是咱丢了对付朗姆最关键的'家伙'——阵的记性和情报。"
就在大伙注意力都放在阵的恢复上时，一些特别细的、不对劲的变化，开始悄悄冒头。
有天护士给阵换输液瓶，不小心碰掉了床头柜上的金属杯子。杯子落地脆响在安静病房里格外刺耳。
声音响起的刹那，原本安静靠床头的阵身子猛一僵！瞳孔骤然缩紧，那双空空的绿眼睛深处，像有啥东西极快地闪过——丝冰凉的警惕，种近乎本能的、对突发危险的应激反应！
他右手甚至几不可查地动了动，做了个虚抓动作，像要去捞啥不存在的武器。
这变化撑了不到半秒，接着他脸上又变回那副茫然的、带点受惊的表情，像被吓着的孩子似的，下意识扭头看身旁的妧妧，找依靠。
妧妧赶紧握住他手安抚："没事，没事，就杯子掉了。"
护士道歉走了。妧妧没把这小插曲放心上，只觉得他伤后神经敏感。
可后来类似情况又出了两回。一回是窗外突然响汽车喇叭，一回是电视里放带急促背景音乐的新闻片。
每回阵都会出现那种极短、几乎抓不住的僵硬和眼神变化，像在他空白的意识深处，还刻着些属于"琴酒"的本能反应。
柯南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些细节。他私下跟赤井说："他的肌肉记忆和条件反射还在。就像……就像被格式化的硬盘，数据删了，可硬件某些特性改不掉。"
赤井若有所思："朗姆想要的数据，恐怕不光是记忆，还有这种剥掉个人感情后，纯粹的战斗求生本能。"
同时公安那边调查也有进展。
风见裕也带来消息，通过追查卡迈尔叛变前后经手的事儿，比对组织近期资金人员流动，他们锁定了个可疑的、老跟境外某个神秘账户联系的信号源，位置大概在东京都内某个高档住宅区。
"那儿住的都是政商名流，排查难度大。"风见裕也语气沉重，"而且信号源用了很牛的跳频伪装技术，没法精确定位。"
朗姆的藏身地，好像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
为了让阵做康复训练，也为了调动他情绪，得了医生允许后，妧妧会推轮椅带他在医疗所里头个封闭的、带玻璃顶棚的小花园散步。
花园挺安静，种着些好养的绿植。阵好像喜欢这儿，眼神比在病房里活泛点。
这天下午，妧妧推他在小路上慢慢走，轻声细语跟他说各种植物名字。阵安静听着，目光随意扫西周。
就在这时，两个穿维修工制服、推工具车的男人从小花园另一边走廊经过。他们低着头，帽檐压得低，动作显得……过于利索。
妧妧没在意，继续推阵往前走。
可轮椅上的阵，身子又不易察觉地绷紧了。目光追着那两个"维修工"背影，绿眼睛微微眯起，里头不再是茫然，而是闪过丝极锐利、像评估威胁般的冷光。
手指无意识在轮椅扶手上轻敲，那节奏，竟隐隐合着某种摩斯电码规律，传递着"危险……监视……"的简讯！
这变化同样一闪而过。等妧妧低头关切问"怎么了？"时，他又变回懵懂样，只轻轻摇头。
但这次，他的异常反应，被正好来探望、站花园入口的赤井和柯南，清楚瞧见了！
俩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和凝重。
赤井立刻用对讲机低声命令外围警戒："盯紧刚走的那俩维修工，核身份。"
几分钟后反馈来了：那俩人确实是研究所维修工，身份没问题，但……是三天前刚通过外包公司招来的新人！
巧合？还是……组织的渗透己经无孔不入？！
赤井和柯南快步走到阵和妧妧身边。
"阵，"赤井蹲下平视他眼睛，语气慢而清楚，"你刚才，是不是感觉到啥了？"
阵看着他，眼神依旧茫然，像理解不了这么复杂的问题。
柯南换了个方式，他掏出手机，调出之前偷拍的、那俩维修工侧脸照片，递到阵面前："这俩人，你认识吗？或者，你觉得他们……危险吗？"
阵目光落在手机屏幕上。他看了好久，眉头微皱，脸上露出种混着困惑和极轻微排斥的表情。
他伸出没输液的那只手，手指在屏幕上那个维修工推着的、看着普通的工具车某个部位点了点。
那儿，有个不起眼的、像磨损造成的划痕，形状却隐约像个拉长了的乌鸦翅膀。
阵抬起头，看赤井和柯南，嘴唇动了动，最后，用种极慢、像从记忆深处硬挖出来的调子，吐出两个破碎模糊的音节：
"……乌……鸦……"
这词像石头扔进静湖，在众人心里撞出层层浪！阵认出了那个标记！那是组织外围团伙"乌鸦"的暗号！
他忘光了所有，却独独对这个代表危险和死亡的符号，留着潜意识的警觉！
那俩维修工，果然是组织派来的眼线！目标毫无疑问就是阵！
"马上转移！"赤井当机立断，"这儿不安全了！"
医疗所瞬间进入最高警戒。风见裕也调派人手，开始秘密安排转移路线和新落脚点。
妧妧推着阵的轮椅准备回病房收拾东西。她心因为后怕怦怦狂跳，死死抓着轮椅推手。
就在他们经过条光线稍暗的走廊时，阵忽然抬手轻轻拉住妧妧衣袖。
妧妧停步俯身："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阵抬起头看她。走廊昏暗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影，那双绿眼睛在阴影里，像不再是纯粹的空洞，而是泛起丝极微弱的、像水底漩涡般的波澜。
他看着她，看了很久，像在用种全新的、笨拙的方式，重新"认"她的脸。
然后，他用比刚才清晰一点点、却依旧带着巨大不确定和迷茫的声音，极慢地问：
"……你……一首……在？"
你一首在这儿吗？在我啥都不记得、啥都弄不明白的时候，你一首在我旁边吗？
妧妧眼泪瞬间涌上来，她使劲点头，声音哽咽："嗯，我一首在。以后也在。"
阵沉默地看着她滚落的泪，那双绿眼睛里的漩涡像更深了。
他没再说话，只缓缓地、试探地，伸出自己冰凉的手指，极轻地，碰了下她湿漉漉的脸颊。
像在确认她的存在，又像在感受那泪水的温度。
然后他收回手，重新低下头，变回之前安静茫然的状态，像刚才那短暂的、近乎"回魂"的互动从没发生过。
可妧妧清楚地感觉到，有啥东西，不一样了。
赤井站不远处，把这一切全看在眼里。他看着阵低垂的、盖着银长发的脑袋，墨绿眼睛里闪过丝极复杂的光。
脑子能失忆，可灵魂深处刻下的东西，真能彻底擦掉吗？
朗姆想要个空白听话的"作品"，可也许，他亲手打开了连他自己都料不到的……潘多拉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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