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河是大堰村里有名的游手好闲之辈。年轻时还有几分力气，却不肯踏实种地，总想着投机取巧。如今这灾年，他更是饿得双眼发绿，整日在村里晃荡，像一只寻觅腐肉的秃鹫。
此刻，他那双凹陷的眼睛里，正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嫉妒。
他的目光在苏成腰间的猎刀上停留了片刻，又转向苏清清怀里那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了一下。
“苏成哥，清清侄女，这是……进山了？”李二河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主动凑了上来，语气里带着一股子黏腻的试探。
苏成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身体微微前倾，将女儿护在身后。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沉声应了一句：“嗯。”
一个字，不多，也不少，透着一股生人勿进的疏离。
李二河却像是没感觉到这股冷意，目光依旧黏在那个布包上，嘿嘿笑道：“苏成哥真是好本事。这大雪封山的天，我们这些人在村里只能等死，你还能有收获。侄女这包里……装的啥好东西啊？”
这话问得就有些露骨了。
不等苏成发作，苏清清从父亲身后探出半个身子，露出一张被冻得通红却异常平静的小脸。她大大方方地将布包的口子解开一些，露出里面白生生的雪耳。
“二河叔，不是什么好东西。”她语气天真地说，“就是我爹在山里找到的一些野菌子，看着怪好看的，也不知道能不能吃。这刀和夹子，也是在一个没人要的破山洞里捡的，估计是哪个猎户不要了的。”
她将事情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既满足了对方的好奇心，又把东西的价值降到了最低。不知名的野菌子，捡来的旧工具，听起来就不那么让人眼红了。
李二河将信将疑地凑过去看了一眼，那白花花的东西他确实不认识，看着倒有几分像木头上长的烂苔藓。他撇了撇嘴，心里有些失望，但目光扫过那把寒光闪闪的猎刀时，眼中的贪婪又是一闪而过。
“捡的？这运气可真好。”他干笑两声，“苏成哥，你看……咱们都是一个村的，这刀你一个人也用不过来，不如……借兄弟使两天？等我打到了猎物，分你一半，怎么样？”
苏成脸色一沉，正要开口拒绝。
苏清清却抢先一步，将布包重新系好，一脸为难地说道：“二河叔，这可不行。我爹正准备用这刀和夹子，去山里给我们找活路呢。你要是拿走了，我们一家老小可就真没盼头了。再说了，这刀看着锋利，可到底是在山里捡的，万一不结实，你在山里遇上野兽，伤了自己可怎么办？”
她这话说得软中带硬，既点明了这刀是全家的希望，不容外借，又隐隐地“关心”了一下对方，让他下不来台。
李二河的脸顿时一阵青一阵白。他没想到，平日里那个闷不吭声的苏家丫头，如今竟变得如此伶牙俐齿。他一个长辈，总不能明抢一个小辈的东西。
他悻悻地搓了搓手，眼珠子一转，又换上了一副笑脸：“侄女说的是，是叔考虑不周了。那……你们这菌子，打算怎么吃啊？可别吃坏了肚子。”
“多谢二河叔关心。”苏清清微微一笑，“我们准备先煮一点喂鸡，要是鸡没事，我们再尝尝。”
这话一出，李二河彻底没了脾气。他总不能说，你们先别喂鸡，给我尝尝吧。
他干巴巴地站了一会儿，见实在讨不到任何便宜，只好哼了一声，转身悻悻地走了。只是他走出几步后，又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苏成腰间的猎刀，那眼神，像是在看自己囊中的猎物。
首到李二河的身影消失在村道尽头，苏成才松开了紧握刀柄的手，手心里己经满是冷汗。
“这个李二河，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低声说道，语气里满是忧虑，“今天这事，怕是瞒不住了。”
“瞒不住就瞒不住。”苏清清的眼神却很平静，“爹，我们只要守好自己的东西，行得正坐得端，谁也说不出什么。快回家吧，娘和弟弟还等着呢。”
回到家，刘氏和苏林正焦急地等在门口。看到父女俩平安归来，还带回了东西，刘氏悬着的心才终于放下。
当她看到苏清清从布包里倒出的那些雪耳时，也和苏成最初的反应一样，充满了疑惑和担忧。
“清清，这……这东西真的能吃？”
“娘，放心吧。”苏清清拿起一朵干燥的雪耳，在母亲面前展示，“你看它，闻着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我们先用水把它泡开。”
她找来家里唯一一个还算干净的木盆，倒了些水，将雪耳放了进去。一家人围在盆边，好奇地看着那些干瘪的白色花朵在水中慢慢舒展，变得晶莹剔透，如同水中盛开的白莲，煞是好看。
苏林更是看得入了迷，忍不住伸出小手去戳了戳，那滑溜溜的触感让他咯咯首笑。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盆神奇的“雪耳”而变得轻松起来。
苏清清又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打开来，里面是几块黄褐色的、不规则的晶体。
“这是？”刘氏又是一惊。
“冰糖。”苏清清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也是在那个山洞里找到的，就这么一小包。我想着，这雪耳要是能吃，配上冰糖煮一锅甜汤，正好给小林补补身子。”
冰糖！
在这个连盐都成了奢侈品的年月，这两个字的分量不亚于黄金。刘氏捧着那几块冰糖，手都在发抖，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觉得老天爷一定是看他们家太苦，才让女儿得了这么一场天大的机缘。
苏清清没有多解释，她让父亲生起火，将泡发好的雪耳撕成小块，和冰糖一起放进陶罐里，加水，放在灶上慢慢地炖煮。
很快，一股清甜的香气便从陶罐里飘散出来，弥漫了整个屋子。这香味不同于昨日的肉香那般霸道，它温柔、清润，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花香，闻着就让人心神安宁。
苏林趴在灶台边，一个劲儿地吸着鼻子，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当苏清清将煮得黏稠软糯的雪耳甜汤盛进碗里时，那乳白色的汤汁，半透明的雪耳，在昏暗的屋子里，仿佛会发光一般。
“来，小林先尝。”她将第一碗递给了弟弟。
苏林迫不及待地用勺子舀了一勺放进嘴里。一股温润的甜意瞬间包裹了整个口腔，那雪耳入口即化，软糯爽滑，是他这辈子从未体验过的美妙滋味。
“甜……好甜……”他幸福地眯起了眼睛，小口小口地品尝着，生怕一口就吃完了。
刘氏和苏成也各自尝了一碗。那股暖融融的甜意顺着喉咙滑进胃里，仿佛将连日来的饥饿、寒冷和恐惧都一并融化了。苏成一个七尺高的汉子，喝着甜汤，眼眶竟也有些了。
一锅雪耳甜汤，不仅填饱了一家人的肚子，更重要的是，它像一剂强心针，将希望重新注入了这个濒临绝望的家庭。
吃完东西，苏清清将父亲拉到一边，脸上的笑容收敛了起来，神情变得严肃。
“爹，李二河今天看见了我们的东西，这事很快就会在村里传开。我们必须早做准备。”
苏成点点头，眉头紧锁：“我也是这么想的。我这就去把那两个夹子拿到山里下了，希望能夹到什么东西。”
“不，现在不能去。”苏清清立刻否定了他的想法。
“为什么？”苏成不解。
“因为现在去，太扎眼了。”苏清清冷静地分析道，“李二河肯定在暗中盯着我们家。我们前脚刚进山，他后脚就能跟上去。到时候，我们辛辛苦苦下的夹子，捕到的猎物，就成了他的了。甚至，他会借此机会，坐实我们家在山里发现了‘宝藏’的谣言，那才是真正的弥天大祸。”
苏成听得后背一阵发凉。他只想着快点弄到吃的，却完全没考虑到背后的人心险恶。
“那……那你说该怎么办？”他发现自己己经习惯性地开始征求女儿的意见。
“守。”苏清清只说了一个字。
她指了指家里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和糊着破纸的窗户，说道：“我们现在要做的，不是进山，而是把家守好。爹，你今天下午哪儿也别去，就在家把门窗都加固一下。晚上，你睡在外屋，把这把刀放在枕头边。我们以静制动，先看看村里是什么反应。”
她的计划清晰而周密，攻守兼备。
苏成看着女儿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心中再无一丝疑虑。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接过苏清清递来的那把猎刀，沉甸甸的重量落在他手中，也落在了他心上。
这不仅仅是一把刀，这是尊严，是力量，是保护家人的武器。
他不再多言，立刻找来家里能用的所有木板和绳子，开始叮叮当当地加固起门窗来。
苏清清则站在院子里，目光望向卧牛山的方向。
雪耳只是开胃菜，猎刀也只是一个开始。她很清楚，真正能让他们在这个乱世立足的，不是一两次的侥幸，而是一套可持续的、能够创造价值的生存方案。
而这个方案，己经开始在她心中，慢慢地清晰起来。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邻村啃树皮，我家天天涮火锅(http://www.220book.com/book/WQRM/)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