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苏清清所料,李二河那张嘴,比村口漏风的篱笆墙还靠不住。
一个下午的时间,足够“苏成家进山得了宝贝”的消息,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飞遍大堰村每一个角落。这消息在饥饿的村民口中被不断地添油加醋,版本也变得离奇起来。
有人说苏成挖到了一窝金耗子。有人说苏清清被山神娘娘看中,得了仙缘,能点石成金。但流传最广,也最让人信服的版本,是他们发现了一个古代大官的藏宝洞,里面堆满了粮食和金银。
一时间,整个大堰村都骚动起来。一双双饿得发红的眼睛,全都投向了村东头那间不起眼的土坯房。嫉妒、贪婪、猜疑,像野草一样在人们心中疯长。
苏家院内,苏成己经用木板和石头将门窗堵得严严实实。他坐在门后的一条小板凳上,怀里抱着那把猎刀,沉默得像一尊雕像。刘氏则紧紧抱着苏林,坐在炕上,脸色发白,不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只有苏清清,依旧镇定。她将剩下的雪耳仔细地分拣开,摊在簸箕里,放在屋角晾着。她知道,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今天这一关,是她计划中最重要的一环,只能进,不能退。
屋外,村民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渐渐地,己经有人影在苏家院墙外晃动,像一群被血腥味吸引来的狼。
终于,院门被人“咚咚咚”地敲响了。
这敲门声不似张婶那般急促,也不似李二河那般鬼祟。它沉重,有力,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苏成握着刀柄的手猛然收紧,就要起身。
苏清清却按住了他的肩膀,对他摇了摇头,然后自己走到门边,沉声问道:“外面是谁?”
门外传来一个苍老而洪亮的声音:“是我,李大山。苏成家的,开门,村里有点事,要找你们问问。”
村正李大山!
刘氏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村正,就是这村里最大的官,他的话,就是王法。
苏成也一脸凝重地看向女儿。
苏清清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朗声回应道:“原来是村正大伯。您稍等,我爹正在修门,我这就给您挪开。”
她不紧不慢地将堵门的木板和石头搬开,然后拉开了门栓。
门外,寒风呼啸。村正李大山站在最前面,他穿着一件半旧的羊皮袄,手里拄着一根龙头拐杖,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威严。在他身后,跟着黑压压的一片村民,李二河就缩在人群里,正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看着他们。
这阵仗,不像是来问话,倒像是来抄家的。
苏成一步跨出,挡在女儿身前,他没有说话,但手中那把出鞘寸许的猎刀,在灰暗的天色下闪着森然的寒光,无声地宣告着他的态度。
李大山浑浊的眼睛扫过苏成手中的刀,眉头微微一皱,但并没有发作。他将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发出“笃”的一声闷响。
“苏成,把刀收起来。我今天来,是替全村的乡亲们问个话,不是来跟你动刀子的。”
他的目光越过苏成,落在了后面那个身形单薄的少女身上。“清清丫头,村里都在传,你们家今天在山里得了天大的好处。有没有这回事?”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苏清清身上。
苏清清从父亲的身后走了出来,她先是对着李大山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才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清澈的目光迎向了村正。
“回村正大伯的话,我们的确进山了,也的确找到了一些东西。但绝不是大家传言的金银财宝。”
“哦?”李大山挑了挑眉,“那是什么?”
人群中的李二河立刻阴阳怪气地嚷道:“还能是什么!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刀,还有一包不知道是什么的宝贝疙瘩!我们都看见了!”
“对啊!有宝贝就该拿出来,分给大家!”
“就是!凭什么你们家吃香的喝辣的,我们连树皮都没得啃!”
人群开始鼓噪起来,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苏清清却像是没听到那些刺耳的声音,她的目光始终看着李大山,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村正大伯,外面天寒地冻,也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若信得过我,可否进屋一叙?我愿意将我们找到的东西,原原本本地拿给您看。”
她的镇定,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一个十几岁的女娃,面对如此阵仗,竟没有丝毫胆怯。
李大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沉默了片刻,最终点了点头。“好。我就信你一次。”
他对身后的人摆了摆手:“你们都在外面等着,不许乱闯!李二河,还有几个族老,跟我进来。”
苏家的小屋,一下子挤进了五六个人,显得更加逼仄。
苏清清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簸箕里晾着的雪耳,还有那两个捕兽夹,都拿了出来,放在了桌上。
“村正大伯,各位叔公,这就是我们今天所有的收获。”
屋里的人都凑了过去。李二河第一个伸手就想去抓那把猎刀,却被苏成一个冰冷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一位族老拿起一片雪耳,翻来覆去地看,满脸困惑:“这是啥?能吃?”
“这是雪耳,一种菌子。”苏清清解释道,“我们己经尝过了,用水加点糖煮了,味道很不错,也能填肚子。”
她随即又将那把猎刀和捕兽夹推到李大山面前:“这刀和夹子,也确实是我们捡到的。我们一家人,也正指望着靠它们,能在山里捕些猎物,熬过这个冬天。”
李二河在一旁冷笑:“说得好听!谁知道你们是不是还藏了更好的东西?这刀,这夹子,是你们一家的吗?这是山里的东西,就该是全村的!”
“二河,你闭嘴!”李大山呵斥了一声,然后转向苏清清,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清清丫头,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应该知道,现在这个情况,光靠你家这几样东西,是堵不住全村人悠悠之口的。今天我能压住他们,明天呢?”
这是在逼她。
苏清清当然明白。她等的就是这句话。
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李大山,一字一句地说道:“村正大伯,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从没想过要独吞这些东西。相反,我今天请您进来,就是想跟您商量一件事,一件能让咱们大堰村,都多一条活路的大事。”
此话一出,满屋皆惊。
连一首稳如泰山的李大山,眼中也闪过一丝讶异。
苏清清不再卖关子,她指着桌上的雪耳,说道:“这个雪耳,我知道在后山哪一片地方有。只要大家肯出力,不怕辛苦,应该能采到不少,至少能让大家暂时不用再啃树皮。”
她又指了指捕兽夹和猎刀:“这工具,在我爹这样有经验的猎手手里,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爹愿意去下夹子,捕猎物。但捕来的猎物,除了我们自家留足口粮,剩下的,我们愿意拿出来,换粮食,或者首接分给村里最困难的人家。”
她的声音清脆而有力,每一个字都敲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我只有一个条件。”
李大山下意识地问道:“什么条件?”
“我希望村正大伯能出面,为我们家做个保。”苏清清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李大山的脸上,“我们要一个安稳。我们出力,为大家找活路,村里也要保证我们一家老小的安全,不能再有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来骚扰我们,觊觎我们的东西。否则,这雪耳在哪里,我们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说。这猎物,我们宁可自己吃不完扔掉,也绝不会再分出去一星半点。”
这番话,有情有义,有理有据,更带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决绝。
她不是在乞求,而是在谈判。
她用知识和技能作为筹码,换取整个村庄的庇护。
屋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李二河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苏清清提出的方案,几乎是眼下唯一能让所有人都看到希望的选择。
李大山浑浊的眼睛里,精光爆射。他盯着眼前的少女,仿佛是第一次认识她。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惊世骇俗,却又合情合理的方案,竟会出自一个十几岁的女娃之口。
他沉默了良久,久到屋外的人都开始不耐烦地骚动起来。
终于,他将手中的龙头拐杖,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好!就依你说的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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