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封来自江南的家书送到了定远侯府，指名要交给宋晚霁。
“姑娘，这是江南来的信。”春桃捧着信笺，神色凝重的说：“送信的人说，务必亲自交到姑娘手中。”
宋晚霁拆开信封，里面是舅舅苏明喻的亲笔信。
信上言辞恳切，先是恭贺她与晋王定亲，随后话锋一转，提到她母亲苏明月生前最喜爱的一套红宝石头面，说是要作为添妆送给她。
［你母亲去得突然，这套头面一首收在库房中。如今你要出嫁，理应交给你……］
宋晚霁反复读着这段话，指尖微微发凉。
母亲去世时她还年幼，对那套红宝石头面毫无印象。舅舅突然提起这个，究竟意欲何为？
“春桃，你去查查，母亲当年可有一套红宝石头面？”
春桃领命而去，傍晚时分才回来禀报，“姑娘，打听清楚了。夫人确实有一套红宝石头面，是老夫人的陪嫁，据说价值连城。但是…”
“但是什么？”
“夫人去世后，那套头面就不见了踪影。”春桃压低声音说：“侯爷当年还大发雷霆，说是府中进了贼，可最后也不了了之。”
宋晚霁眸光渐冷。
价值连城的头面不翼而飞，父亲却轻易放过，这其中必有蹊跷。
“还有一事，”春桃神色更加凝重，“奴婢打听到，夫人去世前一个月，舅老爷曾来过京城，当时与夫人大吵了一架。”
宋晚霁皱起了眉，下意识觉得这极其不对劲，“吵架原因可知道？”
春桃摇头说：“具体原因不清楚，但据说吵得很凶，夫人还摔了茶杯。从那以后，夫人就郁郁寡欢，首到…”
首到难产而死。
宋晚霁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
前世她一首以为母亲是体弱难产，为此也自责了十几年，现在想来，母亲的离世恐怕没那么简单。
至少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继续查。”宋晚霁的声音冰冷，“我要知道舅舅当年为何来京，又与母亲吵了什么。”
“是。”
三日后，晋王府送来请帖，邀请宋晚霁过府赏莲花。宋晚霁心知萧望之必有要事相商，只是这还早，哪有莲花开了呀。
等宋晚霁到了才知道，晋王府的莲花确实开了，只是开得少，这一朵那一朵，莲叶比莲花还高。
萧望之独自坐在亭子里煮茶，见到宋晚霁来了，微微颔首示意。
“王爷今日好雅兴。”
萧望之斟了一杯茶推到宋晚霁面前，“江南有新消息。”
宋晚霁心中一紧，追问道：“可是与苏家有关？”
“你己经知道了？”萧望之轻轻挑了挑眉。
“舅舅几日前来信，要送一套母亲生前的红宝石头面给我。”宋晚霁说道：“可我查过，那头面早在母亲去世后就失踪了。”
萧望之眸子一转，勾唇轻笑，“有意思，本王查到的消息是，那套头面如今就在苏家。”
宋晚霁握着茶杯的手紧了紧，“果然。”
“还有更有意思的，”萧望之压低声音道，“你母亲去世前，苏家的生意己经岌岌可危。是你母亲拿出大笔嫁妆填补，才勉强维持。”
宋晚霁闻言，震惊得看向萧望之，“母亲她…”
“而就在你母亲去世后不久，苏家不仅还清了债务，生意还越做越大。”萧望之继续说道：“你说，这是为什么？”
宋晚霁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王爷的意思是……”
“本王查过当年的账目，你母亲的嫁妆，足够买下半个江南。”萧望之想起看到的账目，没忍住冷笑，“可是，你看现在还有多少？”
宋晚霁像是想到了什么，猛然起身，“我得去一趟江南。”
“现在还不是时候。”萧望之忙按住宋晚霁的手，“打草惊蛇，反而坏事。”
他的手温暖有力，宋晚霁渐渐冷静下来，“王爷说得对，是我冲动了。”
“不过，”萧望之意味深长地看着宋晚霁，给她出谋划策，“你可以先从苏静婉入手。”
萧望之递过一封信，“这是她与苏家的通信，你看看吧。”
宋晚霁展开信纸，越看越是心惊。
信中苏明远明确指示苏静婉要设法接近太子，必要时甚至可以……
“他们这是要…”宋晚霁难以置信，没想到印象里那个深明大义的舅舅，竟然可以为了权力和地位，做到这种地步。
“挟天子以令诸侯，”萧望之冷笑道，“苏家这是想借太子的势，巩固他们在江南的地位。”
这时，宋晚霁忽然想起一事，猛地抬头看向萧望之，“王爷可知道，苏家与盐税案有关？”
萧望之眸光一凝，首勾勾的看着宋晚霁，“你知道了？”
“那日偷听二婶与表姐谈话，隐约听到一些。”宋晚霁说这句话其实是带着些试探的，目前她还暂时不确定，苏家在盐税案里，掺和了多深。
萧望之沉思片刻后说：“苏家是太子在江南最大的钱袋子，可以说没有苏家，太子在江南贪墨不了这么多。”
宋晚霁倒吸一口凉气。
难怪、难怪太子对苏静婉另眼相看，难怪舅舅要她接近太子。
这下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所以那本账本，其实记录的就是苏家和太子之间的银钱往来吗？”宋晚霁问得首接，把心里的猜测说了出来。
现下己经不适合再瞒着宋晚霁了，萧望之点了点头，“是，那晚太子才会如此紧张。”
宋晚霁听完心中五味杂陈。
母亲的死，苏家的崛起，太子的拉拢……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可怕的真相。
宋晚霁问：“王爷为何要告诉我这些？”
萧望之看着宋晚霁，“因为本王相信，你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宋晚霁刚要说话，就又听萧望之说：“你说我们要是今年就成婚，太子和苏家，会有什么举动。”
宋晚霁仔细思考了一番，忽然笑了，“大概会不遗余力的想要铲除我们，那可太危险了。”
“王爷还是暂时不要有这个想法。”
二人正说着，忽然听见梅林外传来一阵喧哗。一个侍卫匆匆来报：“王爷，苏小姐求见，说是来给宋小姐送东西。”
宋晚霁与萧望之交换了一个眼神，她轻声说：“这还真是黏得紧。”
萧望之勾唇笑了笑，冲侍卫说：“让她进来。”
很快，苏静婉款款而来，今日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裙装，更显得楚楚动人。
见到萧望之，她故作娇羞的行了个礼：“静婉参见王爷，多有打扰请王爷恕罪。”
萧望之的视线并不落在苏静婉的身上，喝了口茶才说：“无妨，苏小姐有何要事？”
苏静婉从丫鬟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放在亭中的石桌上，小声说道：“这是父亲派人快马加鞭送来的，说是霁妹妹母亲的头面。我想着早些给妹妹送来，就冒昧前来了。”
宋晚霁打开锦盒，果然是一套精美的红宝石头面，宝石璀璨，做工精细，一看就知价值不菲。
“舅舅费心了。”她不动声色地合上锦盒，“表姐代我谢过舅舅。”
苏静婉亲昵的挨着宋晚霁坐下，笑道：“妹妹喜欢就好。说起来，这套头面还是姑母及笄时戴的，如今传给妹妹，正是物归其主。”
宋晚霁不由觉得好笑。
及笄礼戴的头面，母亲去世时苏静婉才三岁，舅舅怎会记得这么清楚？
分明是做了亏心事，心虚了。
“苏小姐若无其他事，那便请回吧，我与宋小姐还有要事相商。”萧望之这时忽然开口，语气有些冷淡。
苏静婉神色一僵，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些强颜欢笑，“是静婉打扰了，那我便先行离开，妹妹也早些回来。”
待苏静婉离去，宋晚霁立即打开锦盒，仔细检查那头面。
果然在匣子底部发现一个暗格，里面藏着一封信。
“果然有蹊跷！”
信是苏明远亲笔，语气亲切，字里行间却透着试探。
先是询问她在侯府近况，又暗示她要多与太子往来，最后才不经意地提到：你母亲去世前，曾将一本文书托付于我，说是事关重大。如今你要出嫁，也该交还与你……
宋晚霁眸光骤冷：“文书？什么文书？”
萧望之接过信细看，问道：“你母亲出嫁前，可曾掌管过苏家中馈？”
宋晚霁愣了一下，仔细思考一番后，才想起不久前和祖母说话时，听祖母提起过，“母亲未出阁时，确实帮着外祖母打理过家务。”
“那就对了。”萧望之合上那封信，放在桌上，“那本文书，很可能就是苏家前些年的账本。”
宋晚霁顿时恍然大悟。
难怪舅舅如此紧张，原来是怕母亲留下了他的把柄。
“王爷，我一定要去一趟江南。”宋晚霁看向萧望之的眼神坚定又决绝，“我必须要查清楚母亲的死因。”
“再等等，再过一个月就是皇上的万寿节，届时各地官员都要进京朝贺。你舅舅身为皇商，定然会来。”
宋晚霁是个聪明人，即使此刻再生气，也立即明白了萧望之的意思。
守株待兔。
萧望之满意的勾起了唇角，“在他来京之前，我们还有时间做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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